說起來,梁佐家在燕京不算什麼權貴家庭,但也稱得上是名門。他母親諶容是知名作家,父親範榮康是《人民日報》副總編輯。今天舉辦婚禮,家裡在豐澤園辦了十六桌酒席宴請雙方賓客,排場擺的很足。林朝陽與梁佐以及他母親諶容都相熟,因此在今天來的賓客裡也有許多熟悉的朋友,主要集中在燕大中文係77級的同學和文協這兩撮人中間。隨了份子錢,林朝陽安心的坐在桌旁等待開席,隨口與熟人們聊著天。大家少不了要提到他的皇冠,今天去接親,林朝陽的皇冠可是出了大風頭。然後話題又聊到了版稅,畢竟《闖關東》剛熱賣幾個月,林朝陽就買了皇冠,說這裡麵沒有版稅的功勞,打死大家也是不會相信的。今天是諶容兒子結婚,燕京文學界有名有姓的作家來了不少人,估計用不了幾天,林朝陽買車這事就得傳遍燕京文壇。“誒,朝陽!”凡是燕京地界上的事,肯定少不了李拓,他湊到林朝陽身邊叫了一聲。林朝陽看向他,“乾嘛?”“你聽說了嗎?楊末退休了。”楊末是《燕京文學》主編。“沒聽說。”林朝陽平淡的回了一句,楊末在《燕京文學》基本是掛名,退不退休並不要緊,關鍵是這事和林朝陽沒什麼關係。“你知道誰當主編嗎?”李拓這句話顯然不是疑問句,他跟個包打聽一樣,這種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還跑來問林朝陽。“誰啊?”“老林!”李拓說道。老林,是林津嵐。楊末走後他成為《燕京文學》主編倒是順理成章,不管是文學成就還是資曆都夠。林朝陽的眼神看向了正在不遠處與楊末交談的林津嵐,又好奇的看向李拓,“你關心這事乾嘛?”李拓有些難為情的說道:“我最近吧,對編書這事挺感興趣。”林朝陽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想到《燕京文學》去謀個差事,以李拓的江湖地位,去了編輯部當然不甘心於從小兵乾起。隻是他不明白李拓跟自己說這些話乾什麼,難道要讓自己去老林那幫他說和說和?見林朝陽的眼神中帶著疑問,李拓有些鬱悶的說道:“老林他看不上我。”林朝陽點點頭,“老林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的。”李拓聞言頓時惱羞成怒,“你放屁!那是他老林有眼無珠。”林朝陽並沒有急著反駁他,隻是麵帶笑容的看著李拓的背後,李拓似有所感,扭頭一看,果然見林津嵐正站在他的背後,臉色陰沉的看著他。說壞話被逮了個正著,李拓灰溜溜的跑開了。林津嵐坐到林朝陽身邊,問道:“李拓跟你說什麼了?”“他說什麼你還能不知道嘛。”林朝陽笑著回道。林津嵐臉色輕鬆,絲毫不見剛才的陰沉,說道:“楊大姐這兩年身體不好,沒精力再管《燕京文學》的事了,文協方麵打算讓我接棒。”林朝陽聽著他的話點了點頭,林津嵐口中的文協是指燕京文協,《燕京文學》是燕京文聯旗下的刊物,主要領導同誌曆來是由燕京市文聯和文協方麵指派的。“他們想的挺好,可我也沒比楊大姐年輕幾歲,哪有那麼多精力啊!”林朝陽聽著林津嵐訴苦,也沒急著說話,他知道林津嵐肯定還有彆的話要說。“就算是我去了《燕京文學》,充其量也就是跟楊大姐一樣,當個不管事的甩手掌櫃。這回楊大姐退休,蘇新群也要退,就比她晚了幾個月。本來編輯部就他一個認真乾活的,現在連他都走了,我是真怕砸了《燕京文學》的招牌。”說到這裡,林津嵐歎了口氣,他的眼神落在林朝陽身上,見林朝陽始終沒什麼反應,他隻好將話挑明。“朝陽,我聽說你燕大圖書館那邊已經很少去了。要不然,你來《燕京文學》跟我搭個班子?”林朝陽聽到這話臉上寫滿了意外,他沒想到林津嵐跑過來竟然是為了這個事?林津嵐去《燕京文學》當主編,邀請林朝陽一同過去,那估計就是給他安排個第一副主編或者執行副主編的職務。說白了,就是頂著副主編的名,乾著主編的活。他可沒興趣去當個乾活的馬嘍,因此聽完之後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態度無比堅決。“沒興趣!”林津嵐又說道:“你先彆忙著拒絕。你先暫時當個副主編,過個兩年我退休,這個主編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我跟你保證。”林朝陽說:“我要主編那個位子乾什麼?老林,這事你真找錯人了。我對當編輯、辦雜誌沒什麼興趣。”聽著他如此直白的拒絕,林津嵐不禁失望,“辦雜誌也挺好的,不會耽誤你太多的創作時間的。而且以你的性格和人緣,以後《燕京文學》在你手裡肯定有發展。”“跟耽不耽誤創作沒關係。有那個時間,我更願意坐在家裡喝喝茶,發發呆。”林朝陽話裡透著灑脫,可聽在林津嵐耳中卻是懶散,怒其不爭。“你說說你,才二十多歲,怎麼過的跟老頭子一樣?”老林的這種話術放在後世職場中屬於最低等級的PUA了,林朝陽淡定道:“我這叫享受生活,你不懂。”林津嵐被一句話堵住,林朝陽本以為他會就此結束話題,沒想到林津嵐在那轉了一會兒眼珠子,又重新開了口。“朝陽,我聽說玉書在《人民文學》乾的挺好?”林朝陽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什麼意思?你還非得從我們家拽一口人去《燕京文學》給你打工啊?”“瞧你這話說的!什麼叫給我打工?雜誌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我聽楊末說了,玉書以前在《燕京文學》的時候,工作可是相當敬業,專業技能過硬,人緣也好,最關鍵的敢於給年輕作者機會,她這兩年也培養了不少青年作者吧?”林津嵐上來把陶玉書好一通誇,然後又接著說道:“我看她在《人民文學》還挺受王濛重視的,專門讓她負責《人民文學之友》這個副刊。不過嘛,《人民文學之友》那種專門為了配合業餘作者搞出來的副刊比一般的副刊含金量還要低一些,沒什麼發展潛力的。說起來多少有些浪費玉書的才華了。”林朝陽聽著林津嵐的話,沉吟不語。林津嵐見狀又說道:“我跟你們兩口子認識這幾年,自問對玉書的性格還算了解,她要是個男同誌,在工作上的成就肯定比你強。”誒誒誒!說的好好的,怎麼還人參公雞呢?“當然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玉書現在要是來了我們《燕京文學》,那也不輸給我們這些男同誌。怎麼樣?讓你們家玉書來《燕京文學》當個副主編如何?”陶玉書當初就是被王濛從《燕京文學》帶到《人民文學》的,要說也算是人往高處走了。來到《人民文學》後,王濛對她也很重視,工作上給了不少支持,還讓她負責《人民文學之友》這個副刊,名義上的副刊副主編,隻是級彆和待遇仍舊是普通編輯。要想在《人民文學》當上真正的副主編,少說也得先熬個十幾年的資曆,而這隻是有資格當副主編而已。在《人民文學》內部,有資格當副主編的人多了,可卻不是人人都能當得上的。但如果是去《燕京文學》就不同了,有了林津嵐的承諾,去了就是副主編。誰能想到陶玉書才從《燕京文學》出走了一年半,再回去已經華麗轉身,成編輯部同事們的領導了。你彆說,這劇情想想還挺帶感的!“這個……我得回去跟玉書商量商量。”林朝陽說。林津嵐點頭,“這是當然。要是需要的話,我去跟她談談也行。”林朝陽又問:“那主編那事……”林津嵐笑罵道:“你也太貪心了,合著這《燕京文學》主編的位子就非得你們夫妻倆其中一個當唄?”“嗐!我這不是隨口問問嘛。”林津嵐說他退休了讓林朝陽接班主編一職,當然是為了拉攏林朝陽,以林朝陽今時今日在文壇的名氣和地位,也值得這樣的拉攏。但要是陶玉書的話,林津嵐自然不可能許下這種承諾。兩人聊完了正事,婚禮也進行的差不多了,眼看著快到開席的時候了,林津嵐回到了他自己那一桌,李拓又不知道從哪跑了過來。“老林都跟你說什麼了?”“也沒什麼,說是讓我去《燕京文學》當個副主編,他就掛名。”聽著林朝陽的話,李拓頓時如爽打的茄子,徹底蔫兒了。要是彆的競爭對手,李拓還有信心爭一爭,可這個對手偏偏是林朝陽。他還爭個屁啊!“既生瑜,何生亮啊!”他忍不住仰天長歎了一聲。林朝陽不禁嗤之以鼻,“你可真會給自己戴高帽。”李拓怒道:“你彆瞧不起人!《燕京文學》的副主編我當不上,不代表我彆的雜誌副主編也當不上。”這話林朝陽倒不懷疑,就以李拓這個交遊廣泛的性格,到文學雜誌去當個副主編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的。林朝陽並沒有跟李拓說他拒絕了林津嵐的事,倒不是為彆的,主要是怕李拓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敗給了自己還好說,畢竟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自己對李拓都有明顯的優勢。尤其是在學曆這一塊,更是碾壓級的。李拓初中都是混下來的,他可是正兒八經的燕大本科(函授)學曆。妥妥的降維打擊!可要是讓李拓知道他連陶玉書都沒競爭得過,估計想死的心都快有了。為了朋友的身心和身體健康,林朝陽決定還是不告訴他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