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蒼穹似是再也沒有回到神農空間的打算。
她深邃幽冷的眸,沉寂著,荒蕪著,平靜地注視著這浩浩蕩蕩帶有毀滅性質的雷霆之海。
似有所感般,便是側目看了眼楚月。
風暴之中,互相作陪至今的戰友,彼此對視。
俱是麵無表情的冷峻。
不言不語的淡漠。
“阿嬌——”
影子裡,響起了一道聲音直通向了陳蒼穹的腦海。
陳蒼穹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抿緊了不算紅還有些乾涸的唇,嘴角略微起了點皮。
她和許多的女修行者不同,摻雜著不知何時生長出來的白發,隻用一根簡單的烏木簪子挽起。
鬢發生白最是多,如天邊的一抹雲。
她吃了太多的苦。
熬紅了眼,也熬到中年就生華發了。
“我要,怎麼做?”陳蒼穹問道。
“八十一雷海出現七芒星光陣時,你先將自身的氣力融合精血之氣彙進左腿,罷了,還是右腿比較好,然後你隻需要將匕首捅進小月的身體,不用傷其要害,隻需要皮開肉綻,見血就行。阿嬌,隻要這樣做,我的七星虛妄陣,機械齒輪大祭,就會開啟。”
周憐的聲線因激動而陣陣地發顫,抑製不住的期許快要從口吻之中如潮水那樣湧出來。
“阿嬌,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你會幫我的,對嗎?”
陳蒼穹聽著這話,溫柔一笑,眼眶微紅,閃著一如昨日年少時的期盼淚光。
“我會的。”她柔聲如許。
“阿嬌,我曾遊曆山川雲海,爬行過數十萬人的影子,找到了世間罕見的鳳冠霞帔。那樣鮮紅好看的喜袍,我期待著你我穿上的那一日。鳳冠霞帔,就在七星虛妄陣中。”
周憐又道,掩著黑心腸循循善誘,哄騙欺詐著把自己看得遠超生命重要的女子。
而被欺詐的不隻是陳蒼穹,還有斷了腿的那一位,此刻正在楚月的女修劍內。
喜悅的淚水從陳蒼穹的眼眶流出,沿著麵龐淌過。
“阿嬌,小心。”
慕傾凰將陳蒼穹護在了身後,雙目警戒地注視著她雷海。
她回頭擔憂地看去,見其淚流滿麵,疑惑了一下,心痛的一瞬。
“抱歉。”慕傾凰擦去了陳蒼穹眼尾的淚痕,“我本不該多嘴去問什麼,但多年的朋友,我知你有心事。但是阿嬌,我想幫你,哪怕杯水車薪,我也想試試。我不想發生了什麼之後再去追悔莫及。”
“傾凰,有些事,你幫不了的。”
“若真有幫。”
“還真有一事,需要你的幫忙。”
陳蒼穹輕聲說來,與劇烈炸裂的轟然雷霆相較,如螻蟻般的脆弱渺小。
“你說——”
慕傾凰的眼底閃過了一絲喜色,睫翼微顫了下,語氣急促,忙道。
“你站著彆動,可好?”陳嬌問。
“好。”
慕傾凰雖不知緣由,還是一動不動。
陳蒼穹邁開步伐來到她的麵前,張開了雙手將她環抱住。
慕傾凰驀地怔住,饒是她再聰穎,也想不透陳蒼穹此刻的做法和藏著深處的心事是要為何。
“阿嬌?”她試探性地問了一聲。
“彆說話。”
陳蒼穹閉上眼睛。
兩人的影子,似有流動的黑霧,無形的眼睛,在悄然凝視著這一幕。
認真嚴肅到,竟不放過片刻的細節。
慕傾凰抿唇沉默,和葉天帝對視時,都有些迷惘。
哪怕是多年的朋友,這會兒都看不懂了。
但看懂與否不重要,她隻要知道,此刻安靜地陪著陳蒼穹就好。
耳邊,則適時地響起了陳蒼穹的聲音。
“凰兒,對不起。”
“何來的對不起?”慕傾凰問。
陳蒼穹卻是不說話。
周憐暗中觀察,心裡放鬆了些戒備。
陳蒼穹會這麼說,就是打算對小月動手了。
須知——
陳蒼穹是很關鍵的一步棋。
密謀多年隻為開一扇虛妄之門。
然!
若要開門,怎能沒有狼骨血鑰呢?
“沒有。”陳蒼穹笑著落淚,“當我胡說了。”
慕傾凰眼底儘是濃濃的擔心。
“彆擔心我。”
陳蒼穹說:“我很好,我也很強,我不隻是當年那個隻會醫術的女孩了。”
那年,慕傾凰的劍法驚動四方,陳蒼穹的醫術妙手回春,救治過不少絕望的苦主。
而現在的陳蒼穹,早已忘了還有什麼醫術。
她有一把如刀似劍的狼骨鋒刃。
喜愛割破敵人的喉管。
想到此。
她看了眼楚月的脖頸,唇角噙著的笑,風輕雲淡。
大雪紛飛。
雷聲大作。
在這猶如末日降臨的風暴裡,她笑如春風。
這會兒,楚世遠正在想辦法逃離此地,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楚時修的身上。
若能說動楚時修去出頭,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隻是讓他詫異的是,楚時修雖然惶恐地看著雷海,還不住地吞咽口水,甚至拔出劍刃的手都在極致顫動,而他,竟然走向了楚淩,站在楚淩麵前護著這位曾經喜歡給他買糖的三哥。
“佛本經文被燒毀,是我對不住三哥你的一片心血。楚淩,讓我護你一回吧,就算當不成兄弟,也要還你一個人情。你們個個都是豪傑,真英雄,我楚時修也不是個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