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月對視的那一霎,沉寂安然的陳蒼穹,竟有半分的心驚肉跳。
她故作鎮定地挪開了視線,腦海裡始終都是周憐所說的話。
她終究要時間去消化和接受,並且選擇出一條路。
“陳陳心情不好捏。”小黑在楚月的神農空間裡頭說。
一雙水汪汪的詛咒之眼,寫滿了原該不屬於他的擔心。
這段時間以來,他時常陪伴在陳蒼穹的身邊,早已把陳蒼穹視為家人。
而作為詛咒的他,最能感知身邊人的情緒波動。
楚月聞聲,依舊垂眸望著陳蒼穹,目光稍稍落定在陳蒼穹的影子之上,隨後便是不動聲色地挪開,輕顰了顰眉。
褚君醉的道義,融入了舍利子的佛光以後,再加上褚君醉的影子,她似乎對人們的影子愈發敏感了。
就譬如現在,她覺得陳蒼穹的影子不對,但具體如何卻也說不上來。
隻是一種道不清的微妙意會之感!
“不得無禮,須得喚作陳姨。”軒轅修道。
“主子,修修凶我!!”小黑跺了跺腳,瞪圓了眼睛哀怨道。
楚月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自從收了小黑之後,真是半點詛咒的模樣都沒了。
“陳姨,有些奇怪。”小狐狸道。
“你也這麼覺得?”楚月問。
小狐狸點頭,“有著不同於往常的變化。”
說著,便繼續翻動《彼岸聖書》。
楚月眸底深了些許。
論劍之地,炎如墨劍法驚人,一劍鎮局,贏得不少人的喝彩。
而後,又是幾翻論劍,修行者們絞儘腦汁,使出全力,各顯神通的精彩如百舸爭流。
到了夜晚,天梯腳下安靜又熱鬨的,雖然暫且停了論劍,各自朋友們成群在一起說著不算新鮮話語倒為這夜晚增添了彆樣的風味。
楚月來到篝火前,羅鶴、許予、段清歡等聚集在此,無不是在說今日的賭道,是何等的一波三折,令人揪心,特彆是褚君醉的自戕成影,這等震撼,隻怕讓人畢生都難以忘卻。
小狐狸窩在楚月的懷裡,許是覺得有些冷,目光閃過一絲異樣,然後來到距離篝火更近的地方,湊近取暖,虛眯起了映照著兩簇火光如寶石般的紫眸。
楚月則輕瞥了眼陳蒼穹。
自打那一刻開始,陳蒼穹總是心不在焉的。
哪怕坐著,也極容易出身。
“陳姨——”
楚月端起酒杯,敬向了陳蒼穹,“我敬你一杯,感謝從虛無至血海一路而來的不離不棄,互幫互助。”
陳蒼穹愣了下,滿麵都是篝火映出的紅。
她定定地看著楚月,欲言又止。
想到命格之說,內心疼痛似已裂出了一道血痕。
很快她就執起了白玉碗,回敬楚月。
楚月端的是至情至性,坦然大方一笑道:“未來的日子裡,我還想和陳姨並肩作戰,同仇敵愾,願這凡人道不悔。”
言罷,她將一杯濃烈如火穿腸而過的酒水喝得乾乾淨淨。
笑時,眸子澄澈如水有著碧透靈動的微光。
“好。”陳蒼穹把烈酒喝完,低頭不經意間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小月,陳姨想問你。”
陳蒼穹忽而說。
慕傾凰和葉天帝對視了眼,便裝作不在意,卻是時刻都認真豎起耳朵聽。
“陳姨但說無妨。”楚月又喝了一杯酒。
冬雪配上熱過的烈酒,食道胸腔被溫暖的刹那,人間的體驗似是妙不可言。
陳蒼穹沉默少頃,才說:“若你的心上人,被人害得流連失所,不成人樣,半生淒苦受儘慘絕人寰的折磨,你會如何?”
她仔細地盯著楚月的眼睛看。
楚月同樣在看她。
目光交彙,火光搖曳。
酒的濃香在清雪海風之中肆意地彌漫開來。
“我會,殺了他。”
楚月指腹摩挲著酒杯,沉聲道:“以彼之道,還之彼身。善惡輪回終有道,若無道,我是道。”
陳蒼穹一怔,豁然開朗,笑著斟滿了酒水,對楚月輕咧嘴角,展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笑容。
“所以我們,誌同道合。”
陳蒼穹敬了回來,“這一杯酒,敬善惡有道。”
楚月高台酒杯,勾起嘴角:“亦敬誌同道合的知己。”
陳蒼穹不僅是她沒有血親關係的親人,還是莫逆之交的知己。
醫藥陳家的長輩,取單字一個“嬌”,是希望她永遠是嬌柔無憂的陳家小姐。
她曆經苦難,獨自改名,是為了誌在蒼穹。
若無雄心抱負,就擔不起這樣意義之大的一個名。
兩人相視一笑,都喝完了杯中的酒水,並且搖晃手腕,把見底的酒杯展露給對方看。
等到了後半夜時,孤寂的陳蒼穹靠著樹休憩,心神俱疲的她,進入了深眠。
她做了個夢。
夢裡。
她不叫陳嬌。
她的墳前,焚燒著大火。
“嗤嗤”的響聲,一直不停。
火色的畫麵,隱約能夠看到一個人影,痛苦滿懷快要溢出來了。
是個男人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