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龍子蘅乾咳數聲,以掩尷尬,隨即端正地坐而旁觀,微微抬起下頜,眼神凜冽做足了第三隊長的姿態。
他悄悄然地看了眼楚月,心中思緒複雜萬千。
說起來,他應當萬分厭惡這個人族女子。
其子葉塵在龍吟島嶼,深受龍祖器重,嚴重威脅到了龍子蘅的地位。
但自打雲都凶獸案後,他對葉楚月的態度和心理想法,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就拿此次的天梯論劍來說,原先出動的執法隊之中,並無他所在的第三執法隊。
正是他動用了內部的一些關係,方才擠了進來。
當然——
他並未想到的是,執法總處願意他來,便是衡量到了他和葉楚月因為利益關係而會互相對立的一麵。
……
長桌四方,海霧如水紋,一摞摞地往上浮動。
周遭氛圍,稍作凝固,如若冰點。
傅蒼雪打破了此間的僵局。
“臨淵城主,此言差矣,海域封印,葉楚王是為大義。”
明麵上似乎在為楚月打圓場的話,事實上是讓臨淵城主有話茬接了。
“傅尊,她大義,本座並非不承認。”
臨淵城主麵色冷峻,眼神宛若冰塊般冷冽,環顧四周,隨後直視傅蒼雪的眼睛說:“但不得不說的是,這份大義,是為下界,並非是為了海神界。於下界而言,她是至高無上的界主,是身先士卒的影響。但對海神界來說,封印之舉措,實欠考慮。要本座看,葉楚王,應當做出表率。”
“什麼表率?”傅蒼雪問。
“自斷一臂,祭於海域,此舉是為了平息海神界的民怨,二則也是為了當初對上界無禮的道歉。”
臨淵城主將話鋒轉了回來。
他的視線,好似出鞘的刀劍,對準了楚月。
偏是不信,這位小楚王,還能故技重施,重來一次那四兩撥千斤。
“啪!”
楚月手掌猛地朝桌上一拍。
赫然間,固若金湯的玉石桌麵,猛地顫動了幾下。
血侯亭四麵,勁猛疾風狂衝而出,帶起了陣陣血腥的霧色水紋。
傅蒼雪半垂眸,暗潮湧動閃爍著殺機。
好似,就等這一刻了。
年少輕狂的王,骨血總歸是深刻魯莽。
而今掌百萬雄獅,控雲都道場,又是劍星司的大弟子,豈能受此屈辱。
隻需葉楚月動個手,其餘人就有能力和正當理由,“出師有名”般,將葉楚月擊殺於這血侯亭。
“臨淵兄,言之有理啊!!”
然,楚月接下來的話,卻是叫諸多的人都措手不及,互相對視,都有茫然無措的意味,就像是箭在弦上,剛要發出去就生生地抽回來,那一刻的懵哪怕是老奸巨猾之人都難以遏製住。
楚世遠側眸看向了楚月,深意更甚。
在臨淵城主迷茫的注視之下,隻見楚月說道:“臨淵兄高義,本王欽佩之,今朝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葉某豁然開朗,如若紅爐點雪,精神更是為之一震。”
臨淵城主的迷茫加倍翻騰,似若狀態之外,儼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若未記錯的話,自己則是將葉楚月逼入絕望的困境才是。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葉楚月是秉燭長談,互訴衷腸,還要結拜生死之交才是。
他尋思著——
哪錯了呢?
“這樣吧。”
楚月掌心壓在桌麵,身體前傾,淺金色的眼眸,諱莫如深地凝視著臨淵城,似是綻開了妖邪的花兒,在粲然笑時,一字一字道:“臨淵兄,你斷一臂,葉某就斷一臂祭大海,你斷兩臂,葉某斷四肢,你斷四肢,葉某自刎以頭顱奉獻給海神界。臨淵兄,路上有你作伴,葉某方才不孤獨。而且……”
她頓了頓,笑容更加濃鬱,尾音拖長頗具幾分戲謔,“若是旁人,便就罷了,但臨淵兄何等的深明大義,何等的舍己為人,但凡為了芸芸眾生,你焉能退縮呢?有臨淵兄這等人作伴,我葉楚月死在此界骨灰灑大海就算是魂飛魄散又如何呢!臨淵兄,你說對嗎?!”
她笑得眼梢洇開了極端偏執的紅。
海底風起。
黑金龍袍翻飛。
此時此刻,與其說她是個深謀遠慮步步青雲的王,倒不如說她更像是一個賭徒。
孤注一擲,也要賭個贏。
全部身家,外加這條命。
享受著富貴榮華的位高權重者,焉能敢賭這黃泉路上的通行證?
後續的一番話,抬高臨淵城主的同時,更是堵住了臨淵城主的全部退路和所有尚未道出的借口與理由。
楚世遠的旁觀席位恰好能夠看到楚月的側麵,聞聲之刹,黝黑的瞳眸便是猛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