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屠生大師的賞識,實乃凡人道之幸。”
楚月淺笑,轉身回頭朝向海麵上的神佛道鼓,有模有樣作揖,唇邊的笑容更是榮幸。
“有勞了。”
大抵。
她將會是第一個,朝神佛道鼓用敬辭的修行者。
旁人隻道虛偽好笑。
但沒想到的是,神佛道鼓燃起了熊熊烈火。
就像是因傳遞速度過快而摩擦出的烈火。
原先七日傳送至洪荒三界的論劍之說,竟在幾個呼吸間,冒火加工似得,直接送往洪荒三界。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不是——”
萬劍山的少年嘴巴張得似可塞下一個龍蛋,眼睛裡寫滿了驚奇,“這,這樣也行?”
早知如此,古往今來多少論劍之人,豈不是會對神佛道鼓禮貌相待?
……
《凡人道說》傳到了上界。
大楚昔日的仇家,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把派遣使者前往大楚,特地說上此事。
生怕大楚不知道。
生怕大楚的痛苦會少一點。
“仙靈珠?”
楚祥的手抖了下。
楚世訣難以置信,“那仙靈珠,還和金瞳無關?”
傳信侍者忐忑不安地回道:“毫無關係。”
“爹?”楚雲城扭頭看向了楚祥,“明月的凡人之道,為何能凝結仙靈珠?”
楚祥死死地攥著金色盈輝的符文玉簡,上方記載了天梯初場論劍的一波三折,和出自楚月之口的《凡人道說》。
當年,他利用雪挽歌的腹中胎兒,為大楚消除災難。
懷揣著一線希望,期盼著雙生女的誕生。
不曾想,陰差陽錯,造就了焚世天罡魔體。
看到了一雙神魔瞳。
他讓兒子挖掉了那一隻金瞳。
彼時。
楚祥心裡悲憫的想:
孩子。
你和大楚有緣。
好人做到底。
把金瞳的造詣留下吧。
這仙神之道,於你無用了。
祖父,會永遠銘記你好的。
……
從那一刻起,葉楚月就無法接觸仙靈之道了。
因為,這樣的舉措,相當於是背叛了仙神。
哪怕葉楚月尚且在繈褓之中,手無縛雞之力,做儘壞事的是他楚祥。
那也證明了她的無能。
她的廢物。
廢物和無能,何嘗不是對仙神的一種背叛?!
除非她在經年後拿回金瞳,從金瞳內榨取當初遺留的仙神之氣。
否則是不可能凝聚出仙靈珠的。
更彆說她所行的還是諸天最下乘的凡人之道。
……
“爺爺。”楚世訣低聲道:“葉楚月,定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啪——”中信
楚祥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楚世訣的麵龐。
用力之猛。
勁道之狠。
打得楚世訣後槽牙鬆動,嘴角溢出了一絲鮮紅的血跡。
“你告訴我,究竟有多麼的見不得人,才能凝結出仙靈珠?!”
楚祥怒喝:“葉楚月的強大,遠超你我之想象,不要一昧去為她的強大之路用僥幸來安慰自己。”
他有種深深地無力感。
這無力感,就像是洪水猛獸,鋪天蓋地而來,欲把他吞噬。
蠶食他的血肉。
吮吸他的骨髓。
他眼睛通紅。
白發蒼蒼,眉目寫滿了為大楚心力交瘁多少載春秋的疲憊。
他總是在想。
他當初,是不是,不該舍棄明月那個孩子。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呢?
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低下頭,密密麻麻的《凡人道說》,鏗鏘之聲字字句句響在了自己的顱腔。
那是震耳發聵的聲音。
葉楚月的梵世天罡魔體,似乎不會帶來災厄。
但他不敢賭。
楚祥陷入了兩難。
又或者說。
他兩難九萬年之久。
無人懂他的鞠躬儘瘁。
雙目纏著金色絲綢的楚南音,一直都坐在貴妃榻上。
她低著頭,袖衫下的雙手蜷縮片刻又舒展開來。
“祖父,父親,阿兄。”
“南音無用。”
她輕聲說。
“南音失明,就算努力修行,亦追趕不上明月。”
“哪怕追趕得上,卻不如她深諳修行之道。”
楚南音緊皺著眉頭,咬了咬牙。
她的內心焦灼。
她被推著,不得不往前走。
有時。
她也會想。
如若祖父和父親沒把那一雙金瞳挖來送給自己該多好。
最起碼,她還能在經風曆雪的很多年後,保留住自己最原本的眼睛。
她還會想。
葉楚月若能心慈手軟點,顧及她點,為她留下自己的眼睛。
她也不會這樣的痛苦。
在一次次痛苦中失敗,失敗裡痛苦,如此的周而複始,人生無望。
“南音。”
楚雲城慌張無措,“胡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人比你做得更好。”
楚世訣為妹妹披上了大氅,“寒冬的風很冷,阿音也不知多穿一件衣裳,南音,莫要多想,葉楚月固然有幾分本事,卻也不過如此,與人鬥尚可,與天鬥卻如螻蟻。去歲諸神之日的封印海域舉措過於愚蠢,樹大招風得罪了許多人還不自知,還不知道未雨綢繆,居安思危。這等愚昧之措,算什麼聰明強大。至少阿音不會讓大楚得罪清遠沐府等尊者們。”
楚祥讚同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凡人道想要崛起,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她若真心聰明,就該知道凡人之道一直是最末流,不僅是有時代的變遷,曆史洪流所致,還有人為的因素。”
話雖如此,但每每想到明月的時候,楚祥的內心就有一種恐懼感。
源自於他諸神之日後的很多個午夜,墨色濃稠,他時常驚醒,驚出滿背冷汗。
噩夢連連,大差不差。
在那些個夢裡,都是明月的刀刃指向了他。
質問他。
仇視他。
最後劈砍了他。
笑著捧起他的血肉。
訴說著自己累年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