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某多謝臨淵兄指點,不勝感激。”
楚月作揖溫聲道。
臨淵城主嘴角猛地一抽。
指點?
他指點什麼了?
“二位倒是好雅興,這萬劍山的劍意氣派,可是難得一見的,倒有閒心討論起霓裳披風了。”
骨武殿主一襲紫衣,坐姿腰彎幾分愜意,把玩著垂落在肩前的一縷青絲,乃是千嬌百媚的蠱人姿態,聲線性感,脆生笑道:“按照往年天梯論劍的慣例,萬劍山要和劍宗較量一二了。”
所謂的較量切磋,是點到即止,彼此之間共同展示出劍道的壯麗風采,由萬劍山盛情邀之。
果然,嚴淞熙立於血海往前走出一步,跟眾人所想的那樣,打算邀請壯麗劍道者。
“萬劍山嚴淞熙,請劍星司首次論劍。”
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的是,嚴淞熙並未邀請劍宗,而是請了劍星司。
這哪是共同攜手的劍道壯麗,隻怕會是論劍第一場的血雨腥風罷。
嚴淞熙的師父李太玄,被劍星司雲烈打出了真身逃竄,後真身隕滅可謂是死相淒慘了。
“劍星司顧小柔,願與你來論劍一次。”
顧小柔挺直起了脊背。
“小柔!”
翠微山顧家的紅花婆婆拄著拐杖往下一砸,砸在長空,拐杖底部瞬間出現了光圈,如擲地麵般光圈如蛛網碎裂且擴散,彰顯出了紅花婆婆的勁道和勃然大怒。
“你也要效仿你阿姐嗎?”她怒道:“還不回來,你是顧家的女兒,當以顧家明珠的身份去論道。”
顧小柔兩手攥緊成拳,她看著還不成氣候的劍星司弟子,尚未有真正出色的劍修。
嚴淞熙卻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趙追嶽的眼睛還失去了光亮。
雲烈又恰好不在。
就算在,也要後生去爭,去搏。
“婆婆,我是隱老先生的徒兒,理應出列。”
顧小柔的心在泣血。
風過兩岸。
她無意中,看向了在雲都人群之中的阿姐顧青綠。
顧青綠背著去時的那把劍,眉目堅毅了許多,少了些去歲相見的青澀和稚嫩。
她終是活成了阿姐的模樣,亦理解了阿姐,隻是,來得太遲了些。
她和阿姐,終究是兩條不同的路。
“滾回來!”
顧家耆老之一的前輩大聲喝道:“再不回來,便不再是顧家女兒,此番回去,便將你逐出族譜。”
顧家世世代代守護著翠微山,當以翠微山為首,論劍亦如此,顧小柔此番作為,是不把翠微山放在眼裡,更是陷顧家於不義之地。誠然,顧家風雨飄零,而今不願得罪萬劍山和劍宗,否則的話,此次論劍過後,萬劍山、劍宗若視翠微山顧家如蛇蠍洪水,那顧家以後劍修的後生,就很難分到海神界的劍修資源了,畢竟大部分的劍道資源,都被底蘊渾厚的萬劍山和視為正統的劍宗所瓜分了大半。
“小柔,回去。”趙追嶽溫柔地說:“回去吧。”
“我是雲烈之徒。”顧小柔眼睛通紅。
趙追嶽拿出了一封燙金首頁的信,並遞給了顧小柔。
“這是……?”
“師父留給你的。”
顧小柔怔住。
“師父知曉你的秉性,但師父說了,無需兩難,卻能兩全,希望你不要參與劍星司的是是非非和爭論之中,你是顧家的明珠,該好好在顧家,莫要陷入進退兩難之境,是她老人家的願景。至於兩全,則是,你永遠都是雲烈的徒兒,不會因為這一次論劍而改變什麼。小柔,人生很難,有個家就已是萬幸了,莫要辜負。”趙追嶽說:“聽我一句勸,你先前因為青綠小姐的事,當眾指責過,而今這樣做,是讓自己置身於刀劍深淵和世人口誅筆伐的詬病之海裡,無需如此。”
顧小柔拆開了信,倔強地咬著唇,一滴滴淚珠流過了臉龐,滴落在了信上。
她輕聲,哽咽道:“追嶽——”
“嗯?怎麼了?”中信
“師父的字,不好看。”
“……”
“對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見。”
“……”
趙追嶽默然了會兒,旋即啞然失笑。
“小柔,回去吧。”
他說:“回家去吧,這是師父的期許,也是……我的。”
“好。”
顧小柔咧著嘴笑。
臨行前,她小心妥善地收起了信,複又低聲問:“追嶽,你覺得,師父是一個怎樣的人?”
“雲老先生,他是世無其二的衛道者。他,很好——”
“我也覺得呢。”
顧小柔說罷,邁動了雙腿。
她看著父親、兄長、紅花婆婆和顧家的眾人。
然後看向了阿姐顧青綠。
棄仙從凡的阿姐,而今看來,是那樣的熠熠生輝。
作為一個修行者,能棄掉名韁利鎖做一個自由客,那該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
紅花婆婆的臉上帶著笑意。
還好。
顧小柔,是有的救的。
倏地!
罡風過,衣擺劃開了弧度。
顧小柔腳掌踏地勁道開,塵沙飛濺風四起,隻見她驟然一躍,麵朝血色的大海和嚴淞熙,在無數雙充滿驚詫的眼睛注視之下,執劍奔向了嚴淞熙。
“劍星司,顧小柔,請指教。”
她單足立於海上,緩緩落下另一隻腳掌的時刻,衣裙飄起,執劍抱拳目視嚴淞熙。
僅僅隻是師徒的情分嗎?
她想,不僅僅是。
她何嘗不是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
劍修苦萬劍山久矣。
她相信,李太玄隻是冰山一角。
“是你。”嚴淞熙懶懶地看向了顧小柔。
“嚴公子,聽說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
“當屋子裡出現一隻蟑螂的時候,實則已經有一窩了。”
顧小柔的手掌在發顫。
她也害怕。
她也不敢回頭看顧家親人的眼神。
原來,阿姐走這條路的時候,是這樣的舉步維艱,並沒有想象中的灑脫。
而旁人,是不能感同身受的,正如半年前的她對阿姐那樣。
“顧青綠當初尚且是我的手下敗將,更何況作為她妹妹的你。退下吧,你不是我的對手,無需浪費時間。”嚴淞熙不再去看顧小柔一眼,顧小柔確實有幾分本事,但拿他來當參照物的話,那幾分本事簡直就是弱得可憐,不值一提。
他要擊垮的是劍星司,是趙追嶽這些人,而不是背靠顧家的顧小柔。
就算顧家耆老和紅花婆婆說了要斷絕和顧小柔的關係,但血脈裡的親情是那樣容易割舍掉的嗎?
師父李太玄生前一刻死後數月是千夫所指萬人唾沫。
他不想節外生枝,隻有一個目的,從根本上,從這次論劍開始,是為劍星司走向衰敗和沒落的伊始。
“對手與否,不試試,怎麼知道呢?”顧小柔笑著說。
“趙明月,你就是這樣躲在女人背後的窩囊廢?”嚴淞熙問。
楚月垂眸觀看著,目光落定在顧小柔和嚴淞熙以及趙追嶽的身上。
萬劍山底蘊渾厚,平心而論,劍星司目下比不上萬劍山。
但,千裡之行始於足下,要不了多久時日了。
“你們,都去吧。”傅蒼雪揮動了下手。
鳳錚錚、邵懷陽等人愣了些。
李太玄的九個徒兒,都在這裡了。
“劍星司,皆可上,無關數量,萬劍山隻要這九人。”傅蒼雪道。
既然李太玄的講座敗給了雲烈。
那麼,這次的論劍,天下人會知道,李太玄座下的九個徒兒,足以勝過雲烈麾下萬千門生。
論劍過後,將不會再有人把雲烈的講座奉若神明比肩數一數二的大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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