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菈歡快地笑著，盯著赫伯特越來越僵硬的表情，滿意地點點頭。
對，就是這樣。
我就是想要看你這樣的表情！
“那麼，口中堅持著正義，願意為了他人而犧牲的少年。”
“當真的需要你做出犧牲的時候，你又會如何選擇呢？”
這一刻，赫伯特徹底安靜了。
情況其實並不複雜。
斯蒂拉隻不過是在赫伯特的麵前擺放了兩條鐵軌，一條上隻有他自己，而另一條上則堆滿了人。
狂飆的火車即將來到他們麵前，而控製火車轉向的按鈕就在赫伯特自己的手中。
是選擇自私地坐視他人不管，讓自己獨自一人幸存下來？
還是犧牲自己一人來換取他人的活命？
不，事實上，如果赫伯特真的選擇讓火車衝向自己，那他甚至都不會死。
因為他在鐵軌上隻放上了一條腿。
這個選擇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雙方所付出的代價也是不相等的！
如果選擇了犧牲自己，赫伯特會因此而很痛苦，但卻有可能因禍得福，獲得更加強大的義肢。
而如果犧牲他人……那他不但會承受著精神上的壓力，甚至還不一定能夠僥幸的活下去。
這似乎已經成了一個無解的選擇。
“怎麼樣？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條件。”
斯蒂菈不再嘲諷刺激，而是改變了語氣，溫聲地勸說著：“你知道該怎麼做的，隻需要你稍稍低一下頭，他們就可以獲救。”
“他們獲得生命，而你所失去的，隻不過是你口中堅持的所謂‘正義’罷了。”
“神明從無虛言，答應你的，便一定會做到。”
她相信赫伯特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不。
甚至說，就算赫伯特不作出選擇，其實也沒有關係，因為兩個選擇其實在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彆。
對於聖職者來說確實是一個兩難的致命難題。
不救他人，自己內心承受不住愧疚，信仰將會崩塌，成為破誓之人。
可如果救了他人，也相當於是放棄了信仰，依舊會破誓墮落。
兩頭都被堵上了。
“赫伯特……”
伊莉莎抿著嘴，用力握緊了赫伯特的手掌。
吸血鬼小姐並不在乎赫伯特到底會不會墮落。
她本身就是邪惡陣營的，如果赫伯特墮落的話對她來說其實更好。
但伊莉莎很在乎赫伯特不會因為這個選擇而受到傷害，無論這是精神上的還是肉體上的。
斯蒂拉滿懷惡意地注視著他，伊莉莎擔憂地凝望著他，在城中還有一些僥幸活下來的存在，他們此刻也關注著這裡。
祂，也在注視著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這裡，全都在等待赫伯特的做出決斷。
而作為整座城市目光的焦點，整個風暴的中央，決定著無數人命運的關鍵人物！
赫伯特·阿爾伯特，在這個至關重要的緊張時刻，卻是在……發呆。
“……”
更準確的說，他是在心中感慨吐槽，忍不住在心底不斷唏噓。
“果然，無論哪個世界，好人就是會被人拿槍指著……”
當個好人，真的是太難了。
因為他們善良，因為他們有責任心，所以也最容易被人利用。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因為他們是好人，所以他們才會被人拿槍指著。
麵對這樣得到的道德綁架，對於一般的聖職者來說，都是一個無比痛苦的決斷，在他們的精神上造成巨大的折磨。
但問題是，想要道德綁架，有一個必要的前提——被綁架的那個人必須有差不多的道德。
是的。
隻要沒有道德，就不會道德綁架。
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會對窮凶極惡的罪犯進行道德綁架的。
“拿這個考驗乾部，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赫伯特不算是惡人，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他雖然是一個不那麼正經的聖騎士，但也不會去肆意作惡，也會約束著身邊人向善。
在大多數情況下，赫伯特都可以看作一個聖騎士，有著基本的普世價值觀和善惡分明的道德觀。
但是，如果真的到了生死危機的關頭，那赫伯特就會展現出自己靈活多變的道德底線。
聖騎士們必須恪守的戒律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可是諧神的盟友！
你們這個，管不到我噠。
他是不會硬著頭皮死磕到底的，必然是該潤就潤，保全自身為首要目標。
赫伯特很快就想清楚了自己的應對方案——先順著斯蒂菈演戲吧。
“先跟她虛為委蛇一番吧，假意同意墮落，然後再找機會破局……”
雖然被一個惡名昭著的諧神盯上了，但赫伯特並不是很慌。
又不是沒被邪神騷擾過，有什麼大不了的？
再說了，他可不覺得自己能夠成為孽欲之神的信徒。
這都不是赫伯特自己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看“祂”願不願意了。
想讓我當你的馬仔，你問過我家老大沒有？
涅娜莎雖然死了，但可還沒死透呢！
自家的諧神雖然諧了一點，話多了一點，煩人了一點，現在弱了一點……但是身為神明的逼格應該還是在的。
孽欲之神想從涅娜莎手裡搶人，怕是有點困難喲。
雖然諧神小姐又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現在正因消化素材而陷入沉睡，像是死了一樣沒有一點回音。
但如果真的發生到被迫改變信仰的那一步，諧神小姐肯定不會一點反應都不給的。
心裡預案做好，一切的反應也都準備完畢，可是就在赫伯特準備開口之前，他忽然愣住了。
“我……嗯？”
就在剛剛那個瞬間，他想到了一個人——法奧。
那位被他看好，第一個表明想要追隨他想法的聖騎士。
會為了比自己更弱小的同伴果斷選擇犧牲自己，會為了奴隸而放棄寶貴曆練機會的“愚蠢”的家夥。
那個幾乎是傳統印象中完美聖騎士模板的家夥，在這一刻會做出什麼選擇？
他會跟邪神的神眷者低頭嗎？
恐怕，是不會的。
法奧大概會選擇拚儘一切戰鬥到最後一刻，哪怕那意味著死亡。
哪怕是死，也會是最壯烈的死亡！
就像是他信仰的太陽一樣。
選擇以最暴烈的姿態與黑暗同歸於儘。
赫伯特嘴角動了動，默默嘟囔起來。
“做出自己的選擇啊、去做你們認為對的事情啊……嘖，他麼的，這些話怎麼都是我說的啊？”
“真是的，這樣子的話，我不就沒辦法當做無事發生了嗎？”
自己之前跟他們講了那麼多冠冕堂皇、多說教味很濃的話……沒想到在這一刻全都成為了砸向自己的回旋鏢。
“過去的我啊，是真的不給自己留後路啊。”
對彆人下手狠，對自己更狠。
在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赫伯特終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呼……
年輕的聖騎士抬起頭，望向邪神的眷者，沒有說自己的選擇，而是問了一個他一直很在意的問題。
“為什麼是我？”
“祂為什麼對我如此執著？”
“為什麼非要選擇我？”
說真的，他不明白斯蒂拉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感興趣？
就算是知道他的名字，也不至於這麼熱情吧？
寧願拋出那麼誇張的橄欖枝來拉攏他，那可是相當大的誠意。
非要逼著我墮落……圖啥呢？
難不成是圖我的身子？
而斯蒂菈的回答，讓赫伯特恍惚了一下。
“你想知道理由？”
“親手讓一個純淨的靈魂墮落，這世界上難道還有比這更令人沉醉的事情嗎？”
懂了。
雖然說的抽象，但赫伯特完全懂了。
說得那麼文縐縐的，不就是“拉良家下水”嘛！
這個我有些朋友很熟的啦~
反正他們的案子隻要經我手辦理之後，都給他們努力爭取到了頂格處理的完美結果。
蛇人化的邪神眷者，信心十足地發問。
“那麼，少年，你的回答呢？”
對此，少年的回答毫無遲疑與猶豫。
“……我拒絕。”
赫伯特仰起頭，衝著表情微變的斯蒂菈露出了輕鬆的微笑。
“斯蒂菈，我絕對不會成為你的同伴。”
“要問理由的話——我可不想和你這樣惡心的家夥合作。”
他揶揄地挑眉，半真半假地縮了縮脖子，佯裝不安：“要是被你這樣的家夥玷汙……我寧願去死！”
好怕怕哦。
“你……”
隻不過，斯蒂菈的反應有點讓赫伯特失望，相當的無趣。
她在被挑釁之後，隻是眯起眼睛，像是毒蛇一樣打量著他，沉聲道：“赫伯特，你在羞辱我。”
赫伯特聳了聳肩，哂笑：“是啊，我就是在羞辱你，難道不夠明顯嗎？”
我就是在罵你，有什麼問題嗎？
“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神眷者的表情無比冰冷，身上的氣息變得更加森寒。
“錯誤的選擇嗎？或許吧。”
赫伯特輕鬆地搖搖頭，感慨道：“我這個人，不笨，但也不算太聰明，也做過不少錯事。”
“但這一次的選擇，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想要說教彆人，至少自身也得做到。
“而且，忘記說了一點——我很不喜歡讓彆人教我做事。”
“尤其是，那種越是逼著我去做什麼，我偏不要做。”
你逼著我墮落，那我就非要當個真正的聖騎士！
“好，很好，這都是自己選擇的。”斯蒂菈徹底沒有了表情，整個人看上去已經完全是一條擇人欲噬的野獸。
“對了，等一下！”
但就在她動手之前，赫伯特忽然出言道：
“雖然你可能馬上就要暴怒地衝過來了，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他頗為無奈地笑了起來，輕聲道：“我都幫你拖延了這麼長時間，你怎麼也該準備好了吧？”
斯蒂菈：！！？
“什麼？”
斯蒂菈愣了一下，接著猛然看向了赫伯特身旁的伊莉莎。
她！！？
她難道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儀式嗎？
可奇怪地是，當斯蒂菈看清之後，卻發現伊莉莎也是一臉茫然地望著赫伯特。
“誒？”
你在跟誰說話？
我嗎？
我有準備什麼嗎？”
！！！
斯蒂菈這一刻忽然感覺到了極度的不安。
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斯蒂菈正尋找著不對勁的地方，她聽到了聲音。
那是一個哪怕時隔了數百年，在聽到後依然讓她感到本能恐懼的聲音。
“感謝您。”
“已經足夠了。”
而且就在她的身邊！！？
斯蒂菈猛地低下頭，看向了懷中的“維蘭梅婭”——不知何時，那頭顱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她無比熟悉的麵容！
“斯凡妮！！？”
斯凡妮睜開眼睛，望著斯蒂菈，輕聲道：“我的妹妹。”
“我來救你了。”
！！！
根本來不及多想，斯蒂菈本能地想要將那懷中的頭顱甩出，但身下的血肉蛇尾卻突然不受她自己控製！
“你！！？”
那些蛇尾竟然開始有著自主意識地亂動起來，纏繞到了她的身上！
“你做了什麼？！”
隻有一顆頭顱的斯凡妮望著慌亂的妹妹，垂眸低語：
“讓我來，給予你……”
“最後的救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