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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山的雨停了,天也晴了。
鹿不二感受著男人漸漸沉寂下去的心跳,抬起頭的時候卻覺得天空灰蒙蒙的,心裡也空蕩蕩的,說不出的苦悶。
良久以後,他輕聲說道:“梅丹佐。”
他口袋裡的青銅鏡微微顫動,再次聽到了那個神秘縹緲的聲音:“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傳說中的不死之術,就藏在山頂裡。我也沒想到,在黃金時代以後,人類世界還能出現這種強者。你的這位朋友,實際上已經不弱於當年的我們了。”
鹿不二沒說什麼,默默把焦炭般的男人背了起來,沿著泥濘的青銅台階一步步登山,本來這裡是世界上最凶險的地方,但卻被此世最熱烈的火焰所焚燒,隻剩下一片荒蕪的殘骸。
恍惚間有種從現代走進了遠古的感覺。
山間濕滑,道路崎嶇泥濘,觸目所及之處都是灰燼,乾枯的樹就像是垂死之人伸向天空的手,古老的岩壁上架著一座座殘破的青銅宮殿,仿佛在千年前曾有人在此建立過輝煌的文明。
當年的龍氏姐弟,也走過這條路。
他的父母,可能曾在這裡走過。
一念至此,他的心情竟然有些微妙。
倘若是平時的他一定會對此感到好奇,但現在他對那些東西都毫無興趣,即便這個時候任何一個發現都有可能改變地球的文明史,也沒能讓他的腳步有一絲一毫的停留。
他隻是沉默地登山。
像是穿行在幽靜的墳墓裡。
那些殘破的青銅宮殿上,巨大的雕塑坍塌墜落。
碎石滾滾砸落下來,成了寂靜裡唯一的聲音。
直到臨近山頂的時候,他卻感受到了磅礴的生命波動,如海嘯襲來時的恐怖呼嘯,如宛若地震轟鳴時的天崩地裂,又如冰川解凍後的細水潺潺,仿佛暗藏著無窮儘的奧妙。
他抬起頭,向天上望去。
殘破的山頂不知何時被巨大的陰影籠罩。
巨大的光從山頂亮起。
那株坍塌的鋼鐵蓮花間,濃嗆的塵埃像是海潮那樣席卷開來,無數漂浮的灰塵裡卻有一道曼妙的身影在升空。
光芒四分五裂,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樣絢爛。
那個紅衣的女人在光芒裡是那麼的美。
瀑布般的長發飄搖。
裙擺也飄搖。
如同凡塵間的天使,升入了天堂。
千絲萬縷的灰燼漂浮到天空之中。
無數灰塵沉浮。
山頂的重力仿佛都被顛倒了一般。
如此的奇異。
飛沙走石,樹枝簌簌作響。
這一幕是如此的神聖,又是那麼的荒誕。
蔚藍的天空中裡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聲響,隻見一架青銅塗色的戰機刺破狂風而來,那道巨大的光芒就是它降下來的,似乎是某種反重力的裝置,用來迎接那位至高天神的蘇醒。
伴隨著機艙的大門打開,一群戴著鬼臉麵具的黑衣人們跪在艙門口,就像是最虔誠的信徒一般。
沒有人說話,這裡剛剛經曆過一場史詩級的聖戰,唯有緘默才能表達尊敬。
這是給予強者的敬意。
當那位紅衣的女人漂浮上來的時候,立刻有人把她給接了過來,再將她放在了一口水晶質感的棺槨裡,動作極為虔誠莊重。
那座棺槨通體散發著晶瑩如玉的光澤,棺中的女人卻處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她那雙妖媚的眼瞳裡儘顯冷酷的意味,眼角卻殘留著一絲絲淚水,嗓音平淡漠然:“走吧。”
那些戴著鬼臉麵具的黑衣人們對視一眼,似乎意識到神的狀態非常不好,立刻就準備關門艙門離開聖山。
臨行前他們對視了一眼。
因為他們注意到了那個登上山頂的少年。
白發的少年背著那具焦黑的屍體。
就這麼抬著頭,默默看著他們。
仿佛要把他們的樣子,記在靈魂深處。
他們意識到自己不能就這麼離開,因為這裡還封印著另一個王國界的超級強者,一旦那人被釋放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但他們此刻卻陷入了猶豫。
因為他們能感受到天空中還殘留著一絲絲的餘熱,看起來就像是即將熄滅的餘燼一樣,但隨時都能掀起燎天的大火。
一旦他們想對那個少年動手的話。
他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是王國的力量。
也就是第十界才能擁有的,靈魂的力量。
隻不過這些巴彆塔的成員都是亡命之徒,哪怕冒著死亡的風險也想要試一試,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一個聲音。
一位蒼老的黑衣人扶著麵具,低聲說道:“我感知到了神明的意誌,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裡。不要去碰那個少年,離他越遠越好。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人……但此人必有古怪!”
他滄桑的聲音微微顫動:“我竟然從神明的身上感知到了忌憚!前所未有的忌憚!他明明如此弱小,卻能讓神明退縮!”
黑衣人的眼神都變了。
“謹遵神諭!”
他們微微俯身行禮:“儘快離開這裡。”
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這座青銅塗色的戰機關閉了艙門,這一刻他們卻聽到了一個聲音,仿佛從山巔的風裡傳來。
“逃吧,逃得越遠越好。”
那是鹿不二的聲音,他站在荒蕪崎嶇的山路上,隻差一步就能夠登上山頂,卻在原地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用的是一個老式的煤油打火機。
很舊,打火打了好幾次才把它給點著。
那根煙也是煙盒裡的最後一根,皺皺巴巴的。
能在那種戰鬥中幸存下來,也是個奇跡。
“夾著尾巴,躲在陰溝裡,暗自祈禱……這輩子都不要讓我找到。我們的血仇,在今天結下。我窮儘我一生的時間來複仇,直到我最後一滴鮮血流乾,或者你們最後一人死去為止。”
少年的聲音不大。
卻仿佛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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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蕩在天空中。
這一刻,青銅戰機裡的黑衣人們都陷入了沉默,本該是個小孩子在無能狂怒時放出的狠話,卻讓他們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因為他們不得不承認,一旦對方成長起來,會是個很棘手的對手。
你看著他。
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龍氏姐弟。
甚至這少年還比當年的他們更強。
“聽懂了麼?”
鹿不二深深吸了一口煙,果然還是不習慣這嗆人的味道,他隨手把燃燒的煙丟在風裡,狂風吹亂了他的額發,那雙泛著暴怒金色的眼瞳,仿佛倒映著血和火:“我們……不死不休。”
青銅戰機在轟鳴聲中遠去。
隻留下山巔的少年,孤獨地站在世界的最高處。
但那背影卻如此挺拔。
像是一把極儘鋒利的刀,嵌進了天空!
·
·
神明離去以後,聖山似乎再次異動起來。
像是瀕臨崩塌。
搖搖欲墜。
鹿不二盯著天空看了很久,把打火機和煙盒收了起來,近距離觀望著山頂那座坍塌墜落的鋼鐵蓮花,一直以來他都很好奇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如今近距離的觀摩終於看清楚了它的全貌。
這竟然是一個……飛行器。
對,就是一個飛行器。
但卻並非全然由金屬打造。
而是一種血肉和鋼鐵結合起來的,極特殊的植物。
這就是所謂的創生母巢,在祂具備神明之力的時候,祂被稱之為是第五尊偉大的天神,實際上祂隻是用來孕育真神的搖籃罷了,如今那尊神已經離開了,祂也就沒有什麼用了。
鋼鐵的蓮花上遍布如黑色火焰般的咒文,果然就是起源之咒的樣子,神之前就是通過降下這種詛咒,來轉化自己的信徒。
這個巨大的蓮花是有門的。
就是那種古樸的青銅門,卻泛著繁複的紋路,隱約流淌著洶湧的投影,倒映出了少年的樣子,似乎是在識彆他的樣子。
真是古怪。
分明如此古老的存在。
卻又有種來自未來的科技感。
“看到青銅門上的缺口了麼?”
青銅鏡裡響起了梅丹佐的聲音:“這枚青銅鏡就是開門的鑰匙,打開這扇門裡麵就會有你想要的一切。”
那扇古樸的大門上果然有一個缺口。
恰好對應青銅鏡的形狀。
“想要我取得不死之術是假,把你放出來才是真吧?很多人說你有蠱惑人心的能力,我還以為是什麼妖法呢,原來隻是你太懂得讓人無法拒絕伱的要求了。”事到如今鹿不二也不在乎了,他拿出了青銅鏡,對準了門上的缺口,輕輕按了禁區。
“檢測到古之秘鑰,永恒聖殿大門打開!”
“封印解除!”
這座鋼鐵的蓮花,竟然響起了冰冷的機械音。
伴隨著大門在轟鳴中打開。
聖山的真相終於在他的眼前浮現!
這一刻,即便鹿不二已經心如止水,但他還是難以自主的顫栗起來,因為眼前這出現的一切都過於荒誕。
甚至讓他有點無法接受。
這座鋼鐵蓮花本就巨大。
內部的空間更是大到令人歎為觀止。
遍地都是森然的枯骨。
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骨骼卻晶瑩如玉,堆積成山。
粗糙的岩石牆壁,覆蓋著已經枯死的血肉,古樸的青銅台麵上隱約亮著投影的光,洶湧的數據如海潮般呼嘯而過,古奧神秘的符號不屬於地球上任何一個已知的文明。
分明是岩石的牆壁,卻能亮起無數道燈光,千絲萬縷的光芒交織在一起,竟然彙聚成了漫天星辰的樣子。
仿佛這座鋼鐵鑄就的蓮花,本該飛往星辰大海。
而在黑暗的深處,隱約有青銅鑄就的培養皿,枯萎的骨骼就像是天使的屍骸一樣,浸泡在殷紅的血液裡麵。
觸目驚心。
而在這座蓮花的最深處,竟然是一株鑲嵌在岩壁裡的金色植物根莖,千絲萬縷的延伸到空中,簇擁著一具石化的軀體。
那尊石化的軀體是如此的尊貴雍容,保持著一個莊嚴肅穆的手勢,隻見祂雙手的中指和拇指撚在一起,左右手相互並攏。
如此的莊嚴神聖。
枯死的金色莖葉就像是搖籃一般,以供那具已然石化的軀體沉睡,隱約還能看到一絲絲濃稠的暗質淋漓下來,勾勒成了一道道黑色火焰般的咒文,轉瞬間卻又湮滅在了虛空裡。
這裡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祭壇,金色的植物散發著一股神秘的異香,隱約卻能感知到濃鬱的暗質氣息。
而祭壇前,陳放著一座座古樸的黃金棺槨。
棺中空無一人。
“梅丹佐。”
鹿不二輕聲說道:“不死之術在哪裡?”
他的聲音回蕩在巨大的空間裡。
回聲無休無止。
隻見那株金色的根莖裡,竟然隱約浮現出了一道模糊的人影,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帶著笑意:“你所見到的,就是所謂的不死之術。淩駕於四大天神之上的起源之神,舊時代的先賢稱之為大源。大源用來補完自身的創生儀式,也就是通俗意義上的不死術。”
“這株金色的植物,就是世上最高級的進化鏈的暗質凝聚而成。如你所見,所謂的創生儀式就是神明賜下起源之咒,以我作為中樞渠道的祭品,把咒縛的力量擴散出去,以此來轉化屬於祂的信徒。起死回生,不過是陷阱裡的誘餌,卻又讓人無法拒絕。這本質上,就是神明補完自己而創造的……騙局而已。”
他輕笑道:“從古至今,不乏有能人能夠進入聖山,甚至踏入這座永恒聖殿的大門,但最終都成為了神明的祭品,死在了這裡。隻不過我比較幸運,也比較強大,堅持到了現在。”
鹿不二站在這株已然枯死的金色根莖麵前,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心裡最後的那點希望也破滅了。
他輕輕把背後那具焦炭般的屍體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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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良久。
所謂不死術,就是一場儀式。
而賜下神力的神明已經不在這裡了。
這個儀式,自然無法繼續下去。
“我隻是向你承諾過,這裡確實有不死之術,但能不能完成它,誰也無法保證。但我很感謝你和你的朋友,通過你們的努力,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人類,終於衝破了他的牢籠。”
四分五裂的光,驟然在金色的根莖裡亮起。
金色的根莖如同玻璃般碎裂。
隻見一道磅礴的光柱貫穿了頭頂上的鋼鐵穹頂,頃刻間似乎把天空也給撕裂,萬裡雲霧被驟然切斷,陽光也被吞噬。
鹿不二抬起了右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太刺眼了。
隻是匆匆一瞥,他的視網膜就仿佛被燒毀了。
但當那人衝破牢籠的時候,他卻看清了對方。
熾烈的光柱裡隱約走出來一位白發的青年,敞開的白襯衣似顯淩亂,筆挺的西褲也破了好多洞,皮鞋上還沾染著血跡。
梅丹佐的長相相對普通,唯有那雙眼睛是如此的深邃,仿佛醞釀著風暴的大海,他的唇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巨大的光芒裡他摘下早已停轉的手表,雙手插在口袋裡,輕輕踮起腳尖。
他仰著頭,竟然就這麼漂浮了起來。
白發飄搖。
一瞬間,消失無蹤。
轟!
這個世界在震爆聲中顫栗,無法想象一個人被當了十八年的祭品,不僅僅是活了下來,還保存著如此強大的力量。
唯有天空中一道淒厲的灼痕,貫穿了雲霧。
仿佛追著那架青銅戰機而去。
天象光明!
光一般的……速度!
鹿不二眼瞳裡的光明漸漸消弭,那些傳說中的大人物們又要為了所謂神的權柄而戰鬥了,他對此根本就提不起一絲一毫的興趣,到時候世界被攪得如何混亂,也跟他沒有什麼關係。
這座孤零零的聖山裡如今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一切都在顫動。
一切都在搖搖欲墜。
他也有可能死在這裡。
因為聖山即將崩塌。
“要走了麼?”
如果要複仇的話,是要走的。
但他並不死心。
一切還沒有結束。
還可以……再嘗試一次!
鹿不二抬起眼瞳,眼神裡浮現出憤怒猩紅的血絲,一個瘋狂到極點的想法在他的腦海裡誕生,一發不可收拾。
他起身,把那具焦黑的屍體抱了起來。
輕輕地放到黃金鑄就的棺槨裡。
他的動作很輕。
生怕一下子,就把他給碰碎了。
接下來,鹿不二看著那株已經破碎的金色根莖,沉默一秒以後便踏步走了進去,這裡本該是用來囚禁祭品的牢籠。
再然後。
鹿不二閉上眼睛,帶著對這個世界的巨大憤怒釋放出了自己體內的暗質,覆蓋到了破碎的金色根莖上。
最後一步。
冥想,嘗試創造暗質體!
鹿不二的這個想法堪稱瘋狂,不僅僅是用給自己體內的暗質來修補這株金色植物的做法,更重要的是最後兩步。
既然神明不在了,他就用暗質體來代替!
既然梅丹佐不在了,那他自己親自作為祭品!
至於起源之咒,他已經有了!
“我不信神,也沒有什麼信仰,但既然你在我的腦子裡折磨了我那麼多年,那就給我起點作用。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力量也好,身體也罷,生命或是靈魂什麼的都無所謂,這是公平的交易。”
有那麼一瞬間。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冥冥之中,意識的最深處。
似乎有什麼東西,睜開了一線眼瞳。
當鹿不二的暗質流淌出來的時候,本已經破碎的金色根莖根莖竟然自我修複了,就像是得到了滋潤,再次生根發芽。
金色的根莖,徹底將他吞噬。
枯死的金色莖葉再次變得嬌豔欲滴,漆黑的陰影驟然彙聚起來,仿佛凝聚出一道隱約的輪廓,祂的通體都是濃稠模糊的,唯有額頭上亮起了一枚流淌著血色勾玉的尊貴豎瞳。
從下,到上。
暗質體的豎瞳裡,流淌出無數黑色火焰般的咒文。
從上,再到下!
這座鋼鐵的蓮花驟然顫動起來。
“創生儀式啟動!”
巨大的機械音回蕩開來:“如其在上,如其在下,如其在內,如其在外,如此可得世界之始,成全太一之奇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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