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方紫嵐便出門去見傅聰南那位出身衛氏的伯母了。
起初對方聽說是汨羅忠正王府的世子夫人來拜,麵上還給個笑臉,進去通報了一聲。但等問了來意,便直接改口稱家中夫人出門去了。
方紫嵐毫不著惱,淡聲道:“既然傅夫人不願見我,那我便去見一見傅大人好了。”
“我家大人也不在府中。”小廝皺著眉,沒什麼好氣,“世子夫人,今日主人家都不在,您就回去吧。”
“我聽說傅大人受傅聰南將軍一案牽連,被監禁在了府中。”方紫嵐刻意提高了聲音,那小廝果不其然變了臉色,“世子夫人,您休要胡說!”
“是不是胡說,我去報給謝先生,請他派人來,一看便知。”方紫嵐說著作勢欲走,那小廝趕忙繞到她身前,攔了下來。
“你這是做什麼?”方紫嵐冷了神色,一旁孟庭揚也上前一步,立在了她身側。
“世子夫人既知傅大人被監禁在府中,便也該知道,任何人都不得探視。”溫潤的聲音驟然響起,透著不怒自威之勢。
方紫嵐看了過去,諸葛鈺款步而來,一禮道:“世子夫人安好。”
“諸葛大人,你縱是盯上了我,也未免盯得太緊了些吧?”方紫嵐說的不客氣,諸葛鈺輕咳一聲,“世子夫人言重了,我奉命而來,能在此處遇見世子夫人,也著實沒想到。”
方紫嵐若有所思道:“不知諸葛大人奉的是誰的命?”
“玉成王殿下。”諸葛鈺沒有遮掩,方紫嵐心中了然,抬手道:“諸葛大人請。”
“世子夫人請。”諸葛鈺讓到一邊,方紫嵐便沒有再與他多禮,隻是掃了一眼那小廝,“煩請前麵帶路。”
那小廝咬了咬牙,衝諸葛鈺道:“這位諸葛大人,您說奉玉成王之命而來,可有憑證?”
聞言方紫嵐愣了愣,沒想到傅家的小廝,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竟是個有腦子有膽量的硬石頭。
諸葛鈺微微頷首,隨即拿出了李祈佑的令牌,展於那小廝麵前,“此乃玉成王殿下的令牌,可為憑證。”
那小廝恭敬地接過,仔細查看之時,方紫嵐看到了他手上的老繭,那是習武之人才會有的。
“多謝諸葛大人體諒。”那小廝看完令牌還了回去,之後便領著諸葛鈺和方紫嵐入了府。
傅府之中冷冷清清,卻難掩其本身的富麗華貴。
方紫嵐狀似不經意道:“沒想到傅大人的宅院竟修的這般好,比之方家都不遜色。”
她言外之意明顯,諸葛鈺便假意反駁道:“世子夫人此言差矣,方家乃是大京的皇商,榮華富貴非等閒人家可比。”
“傅家怎就是等閒人家了?”方紫嵐似是不服氣,“諸葛大人可知,嶺南五家人當中,便有一家人姓傅。”
“世子夫人,話可不能亂說。”諸葛鈺故露驚色,“要知道如今謝先生所查之案,便有嶺南五家人牽涉其中。傅家已和傅聰南將軍一案纏雜不清,若是再扯到另一樁案子裡……”
他沒有說下去,方紫嵐像是話趕話一般,接口道:“若這兩樁案子本就是一回事呢……”
她話說了一半,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捂嘴道:“哎呀,我不過是隨口一說,諸葛大人可千萬彆往心裡去,若是給傅家添了什麼麻煩,可就成我的罪過了。”
蘇昀雙拳緊握,終是站了出來,“蘇家蘇昀,要舉報家父。”
短短的一句話,他卻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卻仍挺直了脊梁。
方紫嵐看著蘇昀,心中五味雜陳。他說的真相,與她的猜測差不多,蘇月兮一家遇害,和他的父親脫不了乾係。
此外,東南之地幾乎每年都有的人口失蹤案,也和蘇家有關。製藥之家,總需要試驗品。
“當年瘟疫的源頭,染病的那個漁民。”方紫嵐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不受控製一般,問了出來,“和蘇家有關嗎?”
“無關。”蘇昀抿了抿唇,“但當年瘟疫之後,蘇家尋了不少流民……”
他沒有說下去,然而答案呼之欲出。
方紫嵐麵色發白,寒聲道:“當年救治之方,雲氏等醫家並未私藏,若是為了……”
“不。”蘇昀猛地打斷了方紫嵐的話,搖頭道:“蘇家不是為了救治之方。”
方紫嵐神情一滯,再也問不出口,替她問下去的人,是阿宛。
“不為救治之方,那是為了什麼?”阿宛咬牙切齒道:“那可是瘟疫啊,你知道當年有多少人喪命嗎?”
“對不起。”蘇昀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卻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抱歉。他並未參與其中,對細枝末節更是知之不詳。
這一聲對不起,或許隻是因為他姓蘇。既背負家族之名,便不可能獨善其身。
“阿宛,夠了。”方紫嵐忍不住攔下了阿宛,“蘇大人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阿宛張了張口,卻半個字都說不出。她不想說蘇昀清白,但也不覺蘇昀有罪。
她至今仍記得,師父每每提及蘇家,都說他們雖然手段極端,但是於醫術之上的造詣,亦無人能及,若能流傳後世,必會造福於人。
拿人命堆砌起來的醫術造詣造福於人,這是什麼道理?
她不懂,也不想懂。
就像鬼門之中那一個個失了鮮活生機的藥偶,隻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劊子手,而非醫者。
方紫嵐伸手把阿宛拉到了身邊,輕輕攬住了她,不待說什麼,便再次聽到了蘇月兮的名字。
她不由地看了過去,那枚本應屬於蘇月兮的玉墜,如今正靜靜躺在蘇昀的手心。
終究是瞞不住了。
林建作為證人站了出來,如實地說出了當年林家村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從蘇月兮到夏侯嫣,沒有絲毫隱瞞。
阿宛雖然知道方紫嵐火燒林家村另有內情,但聽完之後,仍是心神激蕩,久久不能平靜。
“所以當年先越國公所言,夏侯姑娘死於瘟疫,皆為謊言?”李祈佑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雖然問的是林建,但目光卻始終落在方紫嵐身上。
林建垂下頭,斬釘截鐵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