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荷姑娘,我最後問一遍。”方紫嵐一字一句認真道:“你希望我去救你哥紅泰嗎?”
她的話音還未落,被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力道,是李晟軒捏了一下她的手,像是在提醒她莫要輕易攪入這灘混水。
“我……”紅荷猶豫地張了張口,輕輕側過了頭,半晌才低聲忿忿道:“尹泉章算什麼東西?哥哥便是死,也該死在我的手上。”
“既然紅荷姑娘心意已決。”方紫嵐掙脫了李晟軒的手,站起身走到了紅荷麵前,“我可以去救紅泰,但作為交換,我想知道什麼,你就得告訴我什麼。”
紅荷仰頭看向方紫嵐,居高臨下的她,毫無盛氣淩人的架子,卻偏生有一股誌在必得的篤定氣勢,仿佛隻要成交兩個字出口,立時她就能令紅泰出現在此處。
“若紅荷姑娘不能決斷,此事便算了。”方紫嵐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衣擺,“我想知道什麼,總能知道,也不必非要在此白費功夫不可。”
她說罷轉身欲走,紅荷猛地出聲道:“紫秀姑娘且慢。飛淩山,也不是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之處。”
“紅荷姑娘這是在威脅我嗎?”方紫嵐停住了腳步,身上多了似有若無的殺意,“這世上想留我的人不少,可真正能留住我的,卻從未有一人。”
“倘若今日隻有紫秀姑娘一人,飛淩山上下自是留不住。”紅荷站了起來,迎上了方紫嵐的目光,“但如今方公子與這位先生皆在此處,難道紫秀姑娘要拋下他們不管嗎?”
“拋下不管?”方紫嵐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忽然輕笑出聲,“紅荷姑娘,適才你說——紅氏,狼軍,從不是山匪。可如今你這副動輒以人質為要挾的模樣,與山匪有何異?”
她頓了一頓,意味深長道:“世人皆以為自己不同,能出淤泥而不染,殊不知這世上同流合汙才是常態,看來紅氏也不過如此……”
“紫秀姑娘!”紅荷厲聲截住了方紫嵐的話頭,“你說的這般冠冕堂皇,自己又何嘗不是同流合汙?”
“過去,或許是。”方紫嵐毫不遮掩,坦然道:“但現在,乃至將來,我隻會為自己而活。”
她說著看向了李晟軒,“我選擇的,也隻會是我認為對的,而非旁人眼中的好壞。”
“你……”紅荷麵上閃過一絲不敢置信之色,“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方紫嵐勾唇笑了笑,“紅荷姑娘你做不到之事,不代表彆人也做不到。否則你與二當家為何不惜威逼利誘,也要我去救紅泰?”
“我們……救不了。”紅荷的聲音很輕,卻還是被方紫嵐聽得清清楚楚,“既然如此,還不肯答應我的條件嗎?”
李晟軒召方紫嵐與榮安王同時入朝的當日,果不其然百官異口同聲,聲稱應將白玉虎符交予榮安王保管。
至於理由,皆是冠冕堂皇,什麼白玉虎符本就用於統帥東南之軍,榮安王又是泰安帝胞弟,德高望重的宗親之首,放在他手中再合適不過……
甚至還有人隱晦地提到,此舉不僅可以壓製東南大營,以免周朗仗著戰功耀武揚威,而且還能震懾百越之地的夏侯家……
方紫嵐冷眼旁觀,眼見百官唾沫星子飛濺,將當初一力抵擋汨羅來犯的東南大營眾將士,與剿滅海寇保萬民安寧的夏侯家,貶得狼子野心不得不防,隻覺說不出的可笑。
戰火四起之時,他們便是大京堅不可摧的防線,便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海清河晏之時,他們便是功高蓋主包藏禍心的虎狼之輩,同僚的眼中釘肉中刺。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不外如是。
便是夏侯家留守百越舊地,尚且有人惦記,更何況她這在京城中鋒芒畢露的越國公?
滿堂附和之聲中,諸葛鈺的反對之言便顯得尤為突兀,“陛下,白玉虎符向來是由守護東南之地的武將所執。臣認為,將其交予榮安王,不妥。”
他此言一出,百官嘩然。誰都沒有想到他會站出來,畢竟前些日子提出此事之時,他表現得不置可否,像是與他完全無關一般。
當然百官也確實覺得此事與他無關,堂堂吏部主事,素來以運籌帷幄著稱的諸葛家未來家主,與虎符能有什麼乾係?
隻因諸葛家淡出沙場太多年,以至於堂上這些人早就忘了,當年的諸葛家中,也曾有人握過這塊白玉虎符,於刀光劍影中拚著滿身鮮血,守護了一方百姓。
“我讚同諸葛大人此言。”衛昴沉著一張臉,上前一步與諸葛鈺並肩而立,“榮安王身份貴重,沾不得白玉虎符這等殺伐之物,還是不要勉強了。”
“衛國公大人,你……”榮安王沒有想到衛昴也會站出來反對,還不待辯駁,就聽旁邊一位禦史陰陽怪氣道:“衛國公大人風流纏身,尚且能統帥京郊大營,遑論榮安王……”
“你說什麼?”衛昴眯了眯眼,不疾不徐地打斷了那位禦史的話,渾身上下散發的寒意,凍得那位禦史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慌道:“沒什麼……”
榮安王暗罵禦史台這群筆杆子都是軟骨頭,被衛昴一嚇就不敢說話了,但他又不好為自己說話,生怕像是他急不可耐地想要白玉虎符似的,那他之前苦心經營的不爭不搶的閒散模樣就全白費了。
兩廂為難之際,忽然聽到方紫嵐幽幽開口了,“我聽聞百官上書,原是要將白玉虎符當作榮安郡主大婚的賀禮,怎麼如今反倒變成榮安王要將白玉虎符據為己有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令榮安王的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越國公大人慎言,本王沒有……”
“且不說以白玉虎符為禮是否妥當。”方紫嵐毫不客氣地截住了榮安王的話頭,自顧自道:“就說榮安郡主身為東南百姓心中的活菩薩,心地之善良,非常人所能及。此等天仙一般的人物,如何會接受白玉虎符這樣的賀禮,豈非玷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