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不緊不慢地撲滅了桌案上的火,待銀票燒了大半才從榮安王手上奪了下來,撲簌簌而下的黑灰落去,她把剩下殘缺的銀票一張張鋪在了桌案上。
榮安王這才發現,除了前兩張,下麵的居然都是白紙。他猛地變了神色,“方紫嵐,你竟敢誑騙本王?”
“王爺終於肯露出馬腳了嗎?”方紫嵐一邊鋪紙,一邊冷聲道:“王爺也不想想,方家錢莊盛名在外,如何會隨意透露客人消息?而且即便是透露了,又怎會似是而非?這般行徑,豈非是把自家的金字招牌按在地上踩?”
榮安王沉著一張臉沒有說話,方紫嵐便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然則我既然是把這些事說與王爺聽,而非是陛下……”
她忽然頓了一頓,榮安王冷哼一聲,“諒你也沒那個膽子。”
“王爺怎知,我沒那個膽子?”方紫嵐眼中多了些許寒意,榮安王卻突兀地笑出了聲,“方大人說我乾了許多醃臢事,自己又能有多乾淨?我的人截獲了方大人發往京中的密信,裡麵的符號形狀奇特,皆是鬼門暗語,不知方大人作何解釋?”
方紫嵐手仍搭在白紙上,輕描淡寫道:“王爺識得鬼門暗語,說明與鬼門交情匪淺……”
“既然你我皆是一丘之貉,你何必把我的事說與陛下聽?”榮安王不耐地打斷了她的話,“且不說你沒什麼證據,就說一旦你告發了我,自己又能落得什麼好?”
方紫嵐順手拿過一張紙,手指摩挲過黢黑的邊緣,似是自言自語道:“的確,狗咬狗的戲碼並不好看。”
“你說什麼?”榮安王咬牙切齒,話說得慍怒。
方紫嵐神情平靜,“不過,若是其中一隻自認其罪任人宰割,就不好說了。”
榮安王冷冷地看著麵前的人,“方大人是想要受淩遲之刑?那滋味可不好受。”
方紫嵐彎起唇角笑得寧和,“王爺,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嗎?縱然我不說,陛下也不會放過你。”
“我自己做了什麼,心裡自是清楚無比。”榮安王誌得意滿道:“即便如此,方大人以為陛下能奈我何呢?”
“為何不能?”方紫嵐眼神淩厲,語氣中透著似有若無的淺薄殺意,“王爺所作所為,一樁樁一件件,皆是動搖國本……”
“我沒聽錯吧?方大人,要動搖國本?”榮安王毫不客氣地截了她的話,“方大人若是覺得,殺了我便能解決所有問題,儘管說與陛下聽。”
“我便是知道,殺了王爺亦會動搖國本,今日才會坐在這裡。”方紫嵐神情倨傲,“憑我的本事,要王爺性命輕而易舉,王爺不會不知道吧?”
“你……”榮安王動了動嘴唇,麵上分明多了幾分懼色。
“王爺盤踞東南之地多年,根基深重有恃無恐。我若是貿然殺了王爺,隻怕東南之地頃刻便會亂作一團,屆時臨境虎視眈眈的汨羅人必會趁機來犯,豈非得不償失?”方紫嵐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所以,我原本打算讓王爺纏綿病榻即可,這樣既能牽製東南之地各個勢力,又能使王爺無心作惡,豈非一舉兩得?”
曹副將聽到聲響,屏息凝神握緊了藏在背後的刀,然而見是方紫嵐翻窗而入,不由地鬆了一口氣,忙把刀收了起來,喊了一句“老大”。
方紫嵐沒空和他閒聊,開門見山直入主題道:“你這邊可有什麼收獲?”
曹副將點了點頭,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城中混入了不少海寇,我追著其中幾人的蹤跡來到了這間酒樓,和他們一樣假裝外地商客住了進來。”
“不少?”方紫嵐眉頭微皺,“不少是多少?”
“少說也有十來號人了。”曹副將回憶昨日情形,緩緩開口道:“昨日我一入關就被人搶了包袱,還好我之前聽了老大的話整理過包袱,裡麵並沒有什麼暴露身份的物件,也沒什麼錢財。我故意沒有追上那個偷我包袱的人,待他放鬆警惕之後,我偷偷跟了上去,才發現他背後有一夥人。那夥人身上都有刺青,有的是青魚,有的是三叉戟……”
他沒有說下去,方紫嵐輕聲接口道:“那夥人都是海寇。”
“是。”曹副將神情凝重,方紫嵐冷哼一聲,“不同的刺青代表不同分支的海寇,那夥人來路不同還能聚到一起,這事有意思了。”
曹副將忍不住麵露憂色,“我聽聞海寇幾大分支素有不和,唯一一次聯手還是因夏侯將軍出兵圍剿,不得已而為之。如今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竟能讓他們這些餘部再次聚到一起?”
“誰知道呢。”方紫嵐抬手輕擰眉心,淡聲道:“這間酒樓,是莫斌之妻——胡夫人名下的產業。暮山關府衙大牢裡,關著幾個兩個月前就被抓了的海寇。”
聞言曹副將瞪大了雙眼,“這……”
“這莫斌夫婦兩人,一個抓海寇,一個藏海寇,就是不知道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方紫嵐略一思索,低聲問道:“老曹,以你的觀察,這間酒樓之中,可有人與海寇有聯係?”
“沒有。”曹副將搖了搖頭,“不過我一進這間酒樓,就覺得被人盯上了。”
“盯上了?”方紫嵐神情一凜,隻聽曹副將有些許不確定道:“我總覺得有人盯著,但不知那人盯的是海寇還是我。我昨日趁著洗浴,故意在店小二麵前露了上身,按理說我身上沒有刺青,應是不會引人懷疑。至於被盯上……”
見他神情猶疑,方紫嵐分析道:“海寇偷走你的包袱,想來是見你臉生,為了確認你的身份,故而為之。然而你的包袱裡沒什麼特彆的,他們是不會隨便盯上你的。至於莫斌那邊,既然你已被守城士兵放進來,那麼也不會再大費周章地特意盯著你。除非……”
她說著忽的話鋒一轉,蹙眉問道:“你好好回想一下,昨日入城之時,可有什麼特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