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很快就找到了胳膊腿都完好無缺的紅泰,隻是被下了藥,沒什麼力氣,動彈不得罷了。
好在方紫嵐身上常備解毒丸,給紅泰喂了一顆後,便拖著他趕在招來更多人之前,離開了縣衙大牢。
“你是什麼人?”紅泰有氣無力的聲音驟然響起,雖有幾分沙啞,卻也難掩純淨,仿佛淙淙流水,全然不像山匪流寇會有的聲音。
思及此,方紫嵐自嘲似的笑了笑,或許這就是刻板印象……
“你笑什麼?”紅泰的聲音透著一絲不滿,他的麵容被亂糟糟的頭發遮住,方紫嵐看不真切,估摸他生了戒心,便簡單解釋了一句,“我受令妹紅荷及二當家孫護所托……”
“他們為何會托你來救我?”紅泰明顯不相信方紫嵐的話,然而身後追兵鍥而不舍,此時也並非問話的好時機。
“因為我能救你。”方紫嵐索性棄了馬,扯過紅泰,趁著夜色躲藏在了樹下。
紅泰試圖掙脫方紫嵐的手,這才發覺自己恢複了些許氣力,“你剛才給我吃的是……”
“噓。”方紫嵐抬手捂住了紅泰的口,直到追兵徹底離開,才低聲道:“我要殺你輕而易舉,用不著投毒這麼麻煩。”
紅泰動了動嘴唇,方紫嵐隻覺掌心濡濕一片,她猛地意識到不妥,正欲收回手,卻被他握住了手腕,“你受傷了?”
方紫嵐冷了神色,甩手給了紅泰一巴掌,“登徒子。”
“你既然來救我,便該知道我是什麼人。”紅泰輕笑出聲,尾音流轉是說不出的勾人,“小美人,我不是什麼好人。你救了我,遲早要後悔。”
“是嗎?”方紫嵐不置可否,“你有力氣與我說笑,想來回飛淩山也沒什麼問題,走好不送。”
她說罷轉頭就要離開,然而紅泰卻沒有放手的意思,“小美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再送我一程可好?”
“我既然來救你,便也不是什麼好人。”方紫嵐似笑非笑地睇了一眼紅泰,“若要我送你一程……”
她說著左手梅劍已出鞘,露出了大半劍身,“怕你無福消受。”
“這福氣,確實受不起。”紅泰語帶笑意,握著方紫嵐右手腕的手微微下滑,摩挲過她的傷口,“小美人,你原本是右手使劍……”
“紅泰,你要找死,我也不介意毀諾。”方紫嵐利落地還劍入鞘,用劍鞘打落了紅泰握著她的手,他卻絲毫不惱,“小美人,你脾氣這麼大,誰敢娶你?不如隨我回飛淩山,做我的壓寨夫人可好?”
“壓寨夫人?”方紫嵐玩味地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最終斂了神色,淡聲道:“你的寨要沒了,二當家與手下都是凶多吉少……”
“你說什麼?”紅泰愣了愣,“小美人,說謊騙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你若不信,回去一看便知。”方紫嵐不願與紅泰過多糾纏,抬腳便走,卻在下一刻被他扳住雙肩,壓在了樹乾上。
方紫嵐沒有反抗,隻是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亂蓬蓬的頭發被他甩到腦後,露出了真容。
混合著少年的清冽純淨與男人的棱角分明,是恰到好處的輪廓,小麥色的皮膚上有道道血痕,卻愈顯野性不羈。
像是一匹未馴的孤狼,幽幽地盯著獵物,眸中暗藏的火焰幾乎能將她灼燒殆儘。
“小美人,你打我的那巴掌……”紅泰寸寸靠近,“怎麼說?”
“紅泰,我曾想過,為你和紅荷留一條活路。”方紫嵐稍稍側過臉,神情平靜道:“你不要逼我反悔。”
“小美人好大的口氣。”紅泰輕佻地捏著方紫嵐的下巴,“縱是紫秀,也不過是紀寧天養的狗罷了,有什麼資格決定我們兄妹的生死?”
“你認得我?”方紫嵐的聲音沉了沉,紅泰勾起唇角,眼中卻無任何笑意,“我認得你的劍。”
“甚好。”方紫嵐如釋重負般地鬆了一口氣,“我不再為紀寧天做事了,此番下江南是我一人的主意,為的是查清轉輪王楚彬失蹤真相,以及他手中掌握的證據。”
“楚彬?”紅泰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聽方紫嵐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紅荷是知道一切的人,救你便是我與她的交易。”
“知道一切?”紅泰冷哼一聲,“紅荷那小丫頭是這麼和你說的?”
方紫嵐沒有說話似是默認,紅泰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調笑道:“沒想到堂堂紫秀,竟然會被山匪流寇騙得團團轉。”
方紫嵐抿了抿唇,“不重要了。反正現在,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了。”
她這副古井無波的模樣,反倒讓紅泰沒了戲弄的興致,他鬆開了捏著她下巴的手,“小美人,你不想活了嗎?”
“我……”方紫嵐張了張口,像是被紅泰一語道破了心事,隻覺沒來由的慌張。
“可惜了。”紅泰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歎道:“事事出色的頂好小美人,居然也走到了絕境。”
聞言方紫嵐神情一滯,卻聽紅泰徑自說道:“小美人,你救了我,我便還你一回。”
“怎麼還?”方紫嵐下意識地問了出來,紅泰正色道:“無論如何我都會回飛淩山,但在那之後,我陪你浪跡江湖,從此再不問世事。”
方紫嵐微微皺眉,“紅泰,你我今日不過初見,談以後未免言之過早……”
“你沒有說不願意,便不算是拒絕。”紅泰截住了方紫嵐後麵的話,展眉勾唇道:“今日雖是初見,但你我心知肚明,彼此都不是什麼好人,不妨湊到一起過活。往後你殺人,我遞刀,豈不正好?”
“我自己有刀,不用彆人遞。”方紫嵐說著,手中梅劍便橫在身前,將兩人隔開了。
“小美人這脾氣,真是合我胃口。”紅泰握住了方紫嵐的手腕,眸光盈盈其中似有無儘繾綣,“走吧,我們回飛淩山。”
“紅泰,我與你並非一路人。”方紫嵐神色漸冷,“天高海闊,區區一座飛淩山,如何能留得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