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沁直言不諱道:“德嘉公主雖然性子被嬌縱壞了,但畢竟是寧順帝唯一的公主,太後愛女,玉成王的胞妹。便是陛下,也會給她幾分薄麵。”
“既然長姐吩咐了,那我自當遵從。”方紫嵐斂了神色,卻聽方紫沁又道:“不過,若德嘉公主肆意妄為欺負了你,你也不必忍著,儘管還手便是。無論出了什麼事,都有我替你撐著。”
方紫嵐輕笑出聲,“長姐覺得,誰能欺負了我?”
“旁人自是不能,隻是……”方紫沁說著頓了頓,“你向來喜歡自討苦吃,欺負你最多的,隻怕是你自己。”
方紫嵐被她一語道破,不由地抿了抿唇,“我怎麼就自討苦吃了?”
方紫沁唇角輕勾,不言不語,隻是笑意盈盈地望著方紫嵐,直看得她頭皮發麻敗下陣來,“長姐言之有理。”
“行了,回去歇著吧。”方紫沁揮了揮手,“稍候秋蟬拿了藥回來,我命她直接送去你房中。”
方紫嵐點了點頭,全了禮數後便回房了。之後一連數日,她在宮中深居簡出,饒是德嘉公主李倩寧特地來鳳儀宮請安,都未曾見過她,更不論在鳳儀宮之外了。
於是方紫沁所言的與李倩寧的衝突,方紫嵐是不曾有了,但她的心始終懸著,隻因宮外大大小小的消息傳進來,足以令她惴惴不安。
先是榮安王剛回東南之地不久便病倒了,然後東南之地新上任的好幾位官員都遭遇了刺殺,一家老小折在了任上,還有前往江南大營與東南大營赴任的數位副將,也不約而同地被人殺害,死在了路上。
最後是夏季雨水頻繁,蘇恒大人所轄之地偏遠,位處群山之中,山體滑坡阻斷山路,故而他回京之事隻能往後順延,怕是遙遙無期……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京城內外的大小官員都是惶惶不可終日。距離上一次吳升、楊誌清等人遇刺不過一年,轉眼又有這麼多位大人殞命,誰都不知道,下一位死的會是誰。
方紫嵐聽說曹洪平安到任心下稍安,但配在他手下的副將折損嚴重,隻有一位正常到任,而且從她得到的消息來看,皆是鬼門所為。
天下無人不知刺殺朝廷命官是重罪,鬼門這般大張旗鼓四處留痕,還是第一次。
倏然之間,方紫嵐明白了紀寧天留她性命,得利為何了。
鬼門之中,除紫秀之外,便是以十殿閻王為尊。既有閻王名,便絕非善茬,縱然十殿再聽話,也永遠不能出現在人前。
若是紀寧天有朝一日想要起事,在那之前第一件事就是把鬼門料理乾淨。手段陰詭可以,但不能被人翻到明麵上,更不能落人口舌。
鬼門,十殿閻王,隻有全都消失不見了,紀寧天才能徹底安心,日後起事方不會被人詬病。
可普通的江湖人,根本滅不了鬼門,更殺不了十殿閻王。
唯一的可能,便是借朝廷之手。
故而紀寧天放任鬼門四處作惡,命令十殿閻王隨意殺害朝廷命官,還有意留下了證據,就是為了將他們置於死地。
可朝廷即便出手,對上江湖人,也容易兩敗俱傷。這個時候,留著性命的她便有了用途……
思及此,方紫嵐緩緩闔上了眼眸。當初李晟軒不計後果地保下了她的性命,大概是在紀寧天預料之外,所以紀寧天將計就計布好了下半局。不僅能要她的命,還能攪亂朝局,順勢覆滅鬼門,可謂是一箭三雕。
隻不過,紀寧天若起了斷送鬼門的心思,便說明他已不需要人來做暗地裡的勾當,意味著他明麵上的勢力已足夠穩固了。
大京之內,北境皇甫家的態度並不明朗,東南榮安王病倒了,這兩位盟友算不上萬無一失……
眼見阿宛沒什麼反應,方紫嵐索性問得愈發直白,“你今日,是和溫崖去弘安閣了?”
“你怎麼會知道?”阿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方紫嵐輕笑出聲,“我怎麼不知,你何時膽子大到能公然與你師父吵架了?”
“我當然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和師父吵架。”阿宛垂頭喪氣地坐在床榻邊上,“被你猜對了,我是和師父去弘安閣了。”
方紫嵐沒有說話,阿宛徑自說了下去,“我今日瞧著公子身體不大好,不過替公子請脈的是師父,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
“嗯。”方紫嵐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裡。
說起來,她印象中的紀寧天雖不像外界所知那般是個瘸子,但卻一直是體弱多病的病秧子。世人所謂的方崇正打斷了前朝遺孤紀寧天的腿,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拿來騙騙大京皇族和天下人可以,但瞞不過她這樣的鬼門中人。
以前古代方紫嵐也曾問過紀寧天的病,但每一次都被他搪塞過去了。而且在她的記憶中,紀寧天的病除了溫崖,從未讓他人經手過。
思及此,她不由地好奇問道:“阿宛,溫崖有和你透露過,公子是什麼病嗎?”
“沒有。”阿宛搖了搖頭,“公子的病,除了我師父,恐怕全天下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是既不知道,也不敢問。”
她心有戚戚的表情逗樂了方紫嵐,她忍不住笑道:“罷了,不知道也沒什麼。我也是既不知道,也不敢問。”
“你竟然笑話我!”阿宛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方紫嵐,她無辜地擺了擺手,“我還等著你給我醫病呢,哪敢笑話你?”
阿宛撇了撇嘴,轉了話題道:“燒都退了,我看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宮了。你明明自己有府宅,又不是沒地去,老賴在宮裡算怎麼回事?”
“又不是我要賴在宮裡不走。”方紫嵐懶散地靠坐在床榻上,鬆鬆垮垮地舒展著四肢,道:“這不是陛下偏愛,卻之不恭嘛。”
阿宛嘖了一聲,“方紫嵐,我看你這臉皮,是愈發厚了。”
方紫嵐仍隻是笑,“阿宛想回家了?”
“嗯。”阿宛坦率地點頭道:“宮裡不好玩,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