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阿宛的聲音扯回了李晟軒的思緒,他並沒有什麼反應,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方紫嵐看著李晟軒坐在床榻邊,忍不住輕笑出聲,“陛下現在,真是毫不避諱。”
“你適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李晟軒未理會方紫嵐的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目光灼灼。
方紫嵐迎上了李晟軒的目光,沒有一絲躲閃,徑自問道:“既然陛下都聽到了,那不知陛下作何想?”
她雖然嘴上說著問句,但眼中卻滿是亮閃閃的期待,在憔悴病容的映襯下愈顯勾魂奪魄,是令人無法拒絕的直接邀請。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不亞於在賭場上,擲下所有的籌碼,入一場幾乎必輸無疑的局。可她還是想試一試,哪怕隻是為了醒來之後,李晟軒從未在她麵前,自稱過朕。
“你希望……”李晟軒欲言又止,臉上是少見的猶豫神色,“我為你留下來嗎?”
“如果我說希望。”方紫嵐藏在棉被中的手死死絞在一起,緊張得連聲音都有幾分顫抖,“陛下就會留下來嗎?”
李晟軒沉默不語,不置可否的態度讓人捉摸不透,卻也讓方紫嵐鼓起最大的勇氣,成了奮不顧身撲向燈火的飛蛾。
“你可不可以,陪我留下來?”方紫嵐緩緩伸出手,強壓下傷口的疼痛,輕輕擁抱住了李晟軒,“可不可以,為了我,不回去?”
如果可以,從此山高水長,任你我逍遙,再也不必困守京城一方之地。
李晟軒仍是沉默,方紫嵐靠在他的肩上,雙唇緊咬,說出了那句她自知千不該萬不該,卻不吐不快的話——
“你要傳位李祈佑,這便是機會。”
相擁的李晟軒和方紫嵐彼此看不到對方的臉,便可將心緒暫時藏起,安享片刻的靜謐。
雖然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但卻是各懷鬼胎。
李晟軒知道,方紫嵐此言或許存了試探之意,可並非虛言。他與方紫沁無子女,皇位將來遲早要落入他那幾個侄兒手中。在他刻意的磨練與扶持下,李祈佑便是最合適的人選。
隻是,他自己傳位與從方紫嵐口中說出,便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了。
方紫嵐緩緩道:“陛下可是覺得,我此言與那些日夜盼著你跌落之人無異?”
“世子。”方紫嵐冷了神色,“我便是嫁與你,也還是方紫嵐。我有我的道,與你無關,還請你莫要擋道。”
慕容清若有所思地盯著方紫嵐看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正合我意。姐姐,我不會擋你的道。也請你,不要擋我的道。”
聞言方紫嵐伸出了手,慕容清與她擊掌道:“以此為誓。”
兩人的手都有些涼,然而碰在一起的那一刻,卻多了一絲溫度。
方紫嵐很快收回了手,背過身重新躺了回去。慕容清看著她的背影,沒什麼猶豫,和衣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感覺到身後的動靜,方紫嵐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整整一夜都不曾真正睡去。
直挨到天亮,早早便有侍女來伺候兩人起身,卻不料兩人皆是穿戴整齊,隻不過仍是昨夜的喜服。
侍女不敢多問,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兩人分隔在屏風兩側,從容地換了一身衣裳,這才敢上前去為兩人整理衣冠。
“夫人,等會兒要給王爺和王妃敬茶,您……”侍女吞吞吐吐,方紫嵐卻是麵無表情,“我知道了。”
“王妃說了,今日是夫人嫁入府中的第一日,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不能被外人揪住什麼錯處,往後倒也不必那麼較真。”侍女似是鬆了一口氣,碎碎念道:“夫人身嬌體弱,凡事還是以自身為重。”
方紫嵐不置可否,隻淡聲道:“多謝王妃體諒。”
另一邊為方紫嵐梳妝的侍女愣了愣,輕聲提醒道:“夫人,敬茶之時,便要改口了。”
“改口?”方紫嵐挑了挑眉,眼中的不耐之色讓侍女不由地哆嗦了一下,手一抖便把胭脂灑在了她的衣擺上,“請夫人恕罪,我……”
“行了,我自己來便是。”方紫嵐無所謂地理了理衣擺,用絲帕沾了些水,把胭脂暈成了一朵花。
見狀侍女鬆了一口氣,她之前聽聞方紫嵐一怒之下,令人割了說閒話的一眾侍女的舌頭,故而一直覺得不好伺候,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被處置了,沒想到……
“愣著做什麼?”方紫嵐站起身,然而不待走出一步,就被裙裾絆住,踉蹌了一下。
侍女一左一右,趕忙扶住了方紫嵐,“夫人小心。”
方紫嵐深吸一口氣,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裙裝。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便是她也不能例外,隻能入鄉隨俗,換上了汨羅的服飾。
可汨羅女子的衣裙,不僅層層疊疊,製式繁複,穿脫麻煩,而且把人緊緊包裹其中,稍有動作,便會被束縛,如今她竟是連步子都不能邁太大了。
聽到聲音的慕容清從屏風另一邊繞了過來,見方紫嵐板著一張臉,旁邊的侍女都是噤若寒蟬,他便走了過去,伸出了手,“我來吧。”
方紫嵐沒有理會慕容清,提起裙擺徑直朝門口走去,身後幾位侍女忍不住驚呼一聲,要知道在她們汨羅,從未有女子膽敢這樣走路,誰不是規規矩矩,小步慢行?
然而侍女不待出聲提醒,便聽慕容清道:“隨她去吧。”
“是。”侍女連忙應聲,然後就見慕容清追著方紫嵐出去了,“姐姐,你等等我。”
方紫嵐走出沒多遠,便停住了腳步,慕容清不多時追了上來,下意識地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隻見兩位身著藏青素衣的婦人,被府上仆從恭敬地引入了正堂。
“那是……”慕容清愣了愣,低聲道:“大府的嬤嬤,為何會來的這般早?”
“看來是有人迫不及待了。”方紫嵐冷哼一聲,抬腳便要去正堂,卻被慕容清拽住了衣袖。
“我陪你。”少年的身量還沒有方紫嵐的高,語氣中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