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武不屑地打斷了主將的話,“我是大京將士不假,可我更是活生生的人。原本我也有血肉至親,可眼下我有什麼?如果不是東南大營中沒什麼我記掛之人,你以為我願意來江南大營?彆說沈將軍,便是那周朗,你也不及他半分!”
“姚武你……”主將雙拳緊握,甫一開口,就被方紫嵐截住了話頭,“將軍,看到了嗎?這就是你袒護之人。一味地縱容不會為你贏來尊重,反而會令人覺得你軟弱可欺。”
她頓了一頓,手中梅劍寸寸下移,“既然如此,不如讓所有人都畏懼你。”
她話音還未落,姚武便慘叫連連,生生被剜下了一塊肉。她嫌惡地冷哼一聲,利落地甩了甩劍上的鮮血,“今日,我便托大教你們一回。”
“什麼意思……”主將喃喃問出了聲,方紫嵐卻並無理會他之意,仍看向姚武道:“你身為大京將士,不以護衛疆土為責,不以百姓性命為重,貪生怕死,不配為軍。與山匪流寇勾結,為謀利而不顧同袍,為脫罪而傷及無辜,不配為人。”
姚武神情一滯,隨即像是豁出去一般,憤聲道:“你這般說我,那你手中扣的又是什麼東西?他身為江南大營主將,明知手下副將與山匪流寇勾結,既不敢懲治,也不敢參與,唯唯諾諾算什麼主將?”
方紫嵐毫不意外,隻是淡聲道:“所以你寧願與山匪流寇勾結,也不願取而代之?”
“你說什麼?”姚武全然沒想到方紫嵐居然會這麼說,滿臉不可思議之色。
“我聽陛下說,你來江南大營,是為立功。”方紫嵐扣住主將的手緊了緊,示意他安分一些,話卻仍是對著姚武說的,“既然江南大營主將無用,那你取而代之也未嘗不可。”
她說著神情淩厲了些許,“我若是你,便與山匪流寇虛與委蛇,再找機會將其一網打儘,憑戰功堂堂正正地立身,取代不作為的主將……”
“你說得容易。”姚武啐了一口,道:“你可知手中挾製的將軍是什麼人,他又因何能成為江南大營主將?”
“軍功與背景,兩者其一,或是兼有。”方紫嵐答得很快,姚武卻是輕蔑一笑,“軍功?他有什麼軍功,馳援綺羅城嗎?他若不是娶了獨孤家的女兒,怎麼可能成為一營主將?”
方紫嵐挑了挑眉,在主將試圖說些什麼解釋的時候,捏住了他的咽喉,讓他發不出絲毫聲音,任由姚武說了下去。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在軍中想要憑戰功立身,或許可以,但若想成為一營主將,根本不可能!”姚武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大了許多,“先越國公是唯一的例外,也是最後的例外。”
“例外嗎?”方紫嵐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心中彌漫著難言的悲涼。
即便是姚武偏激,口不擇言,她也很清楚,事實如此。
所謂例外,便是與所有人不同。她是由李晟軒欽點,自入軍中第一天起,便是一營主將,三軍統帥。
其他人也曾不服,但她用一場又一場勝仗,證明了實力。可如今的姚武等人,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
毫無身份背景的兵士,熬了三代人,也隻能熬到副將,這便是頂天了。若非機緣巧合,若無姻親鑽營,就是一眼能望到頭的一輩子。
方紫嵐好整以暇地一手托腮,一手輕輕敲打著桌麵,“阿鈺這麼聰明,不妨猜一猜。”
“嵐姐姐這是要替方立人出錢脫離方家?”諸葛鈺雖說的是問句,但語氣中卻很是篤定,“嵐姐姐昨夜說通方立輝肯放人了?”
“算不上說通,隻能來賭一把。”方紫嵐伸手握住了桌上的茶盞,手指摩挲著光滑的瓷麵,“若真如阿鈺所說的那般,華納斯願意為了方立人放棄一切,也不能讓方立人被困在方家無法脫身。萬一惹惱薩珊家主,後果不堪設想。”
“嵐姐姐不覺得奇怪嗎?”諸葛鈺挑了挑眉,“方立人當了多年的方家家主,不僅不能從方家拿一分錢,還要用大筆的錢自贖其身,這是什麼道理?”
方紫嵐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阿鈺有話不妨直說。”
諸葛鈺淡然道:“自陛下登基以來,冷落宰相和皇後已久,方家的生意也是大不如前。如今方立輝借機撈錢,而方立人陪他一起設了這個局,就等嵐姐姐來做這個冤大頭了。”
“或許設局是真,但冤大頭未必是我。”方紫嵐說得雲淡風輕,“阿鈺覺得,方家生意如何?”
“方家生意自是極好的,雖說近年聲勢不如前,但還是世人心中的金字招牌。”諸葛鈺說得審慎,方紫嵐唇角輕勾,“既然如此,我就算不得冤大頭。我不僅要替方立人出錢,還要拿著所有錢去入股方家。方家式微是由於陛下冷落宰相皇後,但冷落歸冷落,陛下根基未穩也不會貿然動他們。更何況若是方家得了另一位新貴的支持,局麵就不一樣了。”
諸葛鈺神色微變,“嵐姐姐決定要趟方家這趟渾水了?你可知陛下本就對你有所懷疑,若是你再與方家扯上關係,陛下未必會容你。”
“扯不扯得上關係,哪由我來決定?”方紫嵐自嘲地笑了笑,“我本就姓方,又恰巧和方相府上的三小姐同名。陛下疑心深重,我與方家有沒有關係,都洗不脫的。”
“嵐姐姐既然知道,為何還不避嫌?”諸葛鈺的語氣中多了一絲關切之意,方紫嵐眼中含笑,“阿鈺這是在關心我?”
諸葛鈺愣了一瞬,然後點了點頭。
方紫嵐仍掛著笑,“阿鈺你這算不算是關心則亂?陛下聖心獨斷,信或不信都在他一念之間,與其絞儘腦汁迎合他的心意,不如我坦坦蕩蕩落個自在。”
諸葛鈺長舒一口氣,“也罷,嵐姐姐你本就是這種個性,不會攀附於人更不會落井下石,從不計較他人之言,隻求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