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今日多謝了。”慕初霽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若非你傳信於我,及時請了母後懿旨,隻怕先生他……”
他沒有說下去,李倩寧心底疑惑,麵上卻仍是不動聲色,“齊王殿下不必如此,忠正王爺乃是汨羅國之肱骨,我隻是不忍見忠臣良將,受了委屈。”
委屈嗎?慕初霽心中一哂,忠正王府上下,這些年受的委屈還少嗎?如今王妃身死,先生在這世間唯一的牽掛,便唯有慕容清一人了。
他此番是真的不明白,慕初睿究竟是為了什麼。若是先生為了慕容清,孤注一擲……
難道他視若玩物的皇位,慕初睿也不想要了嗎?
“齊王殿下在想什麼?”李倩寧見慕初霽久久無言,不由地問了一句。
“沒什麼。”慕初霽搖了搖頭,突然伸出了手,撫上了李倩寧的發頂。
李倩寧下意識地想躲,卻被慕初霽用另一隻手抓住了手腕,“好了。”他說著,拿下了手,掌心多了一枚花瓣。
“多謝齊王殿下。”李倩寧耳尖泛紅,垂下眼眸,不敢看慕初霽,但他的話還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中,“皇嫂,能有你,是我此生幸事。”
他說得情真意切,絲毫不像作偽,李倩寧隻覺一顆心跳得慌亂無章,轉身快步離開了。
慕初霽看著李倩寧的背影,輕輕勾起了唇角。若她不是皇嫂,而是他的王妃,該多好?
思及此,他猛地變了神色。饒是他,也被自己倏然而起的念頭嚇了一跳,這是平日遊戲人間的他從不會有的念頭。
可一旦起了,便再難抹去了。
也好。慕初霽看向掌心的那枚花瓣,若是慕初睿不配做汨羅的國主,他取而代之,也沒什麼大不了。
方紫嵐將慕初霽的神情變化儘收眼底,她挑了挑眉,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掌心的花瓣放入懷中,珍而重之的模樣,是顯而易見的動心。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方紫嵐落落大方道:“前些日子我曾去府上拜訪,不曾想珒國公病了,未能得見,遺憾不已。今日見珒國公無事,也算是安心了。”
裴珒卿心中門清,麵上不動聲色道:“我聽下麵的人說了,越國公是替東南府衙管戶部要錢來了。此事拖得久了些,實在是近日戶部事多,還望越國公見諒。”
方紫嵐本想試探他的口風,卻不料他擺在麵上說得坦蕩,反倒顯得她小人之心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妨把話都說明白了。反正這趟去綺羅城誰知道回不回得來,加之太皇太後已經很不待見她了,她也不差多得罪裴家這一回。
“珒國公言重了,我也是關心則亂,想著東南善後一事須得慎之又慎,故而把戶部的大人們逼得緊了些,還望珒國公莫怪。”方紫嵐嘴上說得客氣,麵上神情卻淩厲了幾分,“畢竟如今汨羅人大舉進犯,我大京內部實在出不得任何岔子。”
她這話敲山震虎的意味明顯,當即就有一些官員故意放慢了腳步,走得不遠不近,試圖悄悄聽一耳朵。
“戶部那幾個不成器的確實需要敲打,越國公的好意我心領了……”裴珒卿眯了眯眼,不輕不重道:“不過越國公手伸得太長,小心抻著。”
方紫嵐自嘲似的笑了笑,“多謝珒國公提醒,隻是我的手就要伸到綺羅城了,這麼長怕是很難不抻著。”
裴珒卿抿了抿唇,言辭稍緩,“我冒昧問一句,越國公能守綺羅城多久?”
方紫嵐剛要說儘力而為,就聽他補充了一句,“我要聽的是具體日子,越國公莫要用什麼儘力而為的托詞糊弄我。”
方紫嵐深吸一口氣,心道此人真是奇了,當下不敢怠慢,瞻前顧後最終謹慎地吐出了個期限,“一個月。”
“好,我記著了。”裴珒卿意味深長地留下這麼一句,不待她反應,自顧自地告辭離開了,弄得她一臉茫然,隻覺得如墜雲霧。
其實方紫嵐不知道的是,裴珒卿那些日子是真病了。裴家上上下下大多身體不怎麼好,裴瀟澤那樣的已經算是其中頂尖了。所以她送到戶部等著批複的文書並非裴珒卿授意退回來的,而是戶部尚書自作主張。
至於為何如此刻意為之,說起來也很簡單,自從今年新年伊始鬨了那麼一出,彆說戶部的人,滿朝上下誰不知道太皇太後看她不順眼?更何況太皇太後又出身裴家,那說的遠些就是裴家和她不對付。是以戶部尚書自作聰明地搞了這麼一出,想著既不會授人以柄,又能給她添堵,為裴家出氣,何樂而不為?
沒想到裴珒卿病剛好就聽聞此事去了戶部興師問罪,用這位十年都不曾來一趟戶部的珒國公的原話說,便是“你們就算是毀家紓難,也要把東南的賬填平了。”那模樣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東南被毀的是他裴家宗祠。
嚇得戶部尚書連夜把東南的賬捋了清楚,準奏的折子前腳剛從禦書房出來,後腳國庫就把銀子送去了東南,這等高效不消說,也知道是他們戶部的人提前打了招呼。
然而這還不算完,蘇家的人不知從哪得知消息冒了出來,又和裴珒卿說了些什麼,暗中還與諸葛鈺通了氣,派了專人把銀子送到東南,直接越過了榮安王,生怕中間被什麼人貪了一分一厘。
東南的銀子好不容易湊齊整,邊境線上打仗的軍餉實在是出不起了。戶部尚書對著兵部雪花似的文書頭大如鬥,偏巧工部這個時候也來湊熱鬨,說是軍工坊出了問題,生生把戶部尚書這條泥鰍放到沸水裡滾了一遭,脫了層皮不說,還不敢往裴家那邊捅,唯恐裴珒卿再親自走一趟,那就真要毀家紓難了。
這其中牽連甚廣,是個人都心懷鬼胎,走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至於李晟軒知道多少,又做了多少,更是無人知曉。
方紫嵐不清楚背後利害,因此走得還算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