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鈺……”方紫嵐正欲辯解,就被諸葛鈺截住了話頭,“方紫嵐,我最後問你一遍——傅聰南的話,是真的嗎?”
方紫嵐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不願騙諸葛鈺,也不願他麵對最為殘忍的真相——
被諸葛鈺視為英雄,葬身北境的大伯和家人,不過是咎由自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這樣的真相,叫她如何說得出口?
然而她的緘口不言更似是默認,諸葛鈺臉色灰白,“所以,是真的?”
微弱的疑問語氣,像極了諸葛鈺心中最後一點渺茫的希望,方紫嵐不忍心親手掐滅,便隻能彆過了頭,當起了鴕鳥。
“我知道了。”諸葛鈺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無瀾,仿佛一潭死水。
方紫嵐心道不好,上前一步,“阿鈺,過去之事……”
她一開口,便見諸葛鈺猛地後退了兩步,好似她是洪水猛獸,避之不及,“方三小姐,你既已是汨羅的世子夫人,還是與我保持距離的好。”
方紫嵐一眼就看出了諸葛鈺的勉強,若非他還拖著李祈佑,隻怕未必能穩穩當當地站在此處。這樣維持最後體麵的故作姿態,讓她再也不能走向他半步。
於是方紫嵐轉頭看向被紅泰捏住了脖頸,奄奄一息的傅聰南,冷聲道:“現下,你滿意了?”
紅泰鬆開了手,傅聰南咳嗽了幾聲,漲紅的臉孔上沒有絲毫驚懼之色,有的隻是玉石俱焚的癲狂快意。
“這還遠遠不夠……”傅聰南邊咳嗽,邊看向幽幽轉醒的李祈佑,斷斷續續道:“西境獨孤家,借西關城地利,向往來商人收取過路費。此事,方家人應是最為清楚不過。”
他緩了口氣,接著道:“多少銀錢流入獨孤家的口袋,可西關城外,仍是劫匪橫行,過往商人提心吊膽,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你說什麼?”李祈佑的聲音打斷了傅聰南的話,他剛醒來,便聽到這些控訴,無異於晴天霹靂。
可傅聰南壓根不給李祈佑接受的時間,他一字一句質問道:“敢問玉成王殿下,獨孤家所為,是縱匪,還是……”
“夠了。”方紫嵐睇了一眼傅聰南,眸中殺意漸起。她不知道,若是讓李祈佑聽到獨孤家與劫匪沆瀣一氣,會是什麼反應。
但她知道,無論是什麼反應,她都不想看到。
“剿匪之事,隻要這世上還有一個匪徒,便算不得結束。”方紫嵐聽到自己的聲音,沉靜而克製,“沒有結束,在外人眼中,便和從頭開始沒什麼兩樣。畢竟其中的曲折艱辛,外人是看不到的。即便如此,也不能抹殺背後的努力。”
她說著頓了一頓,“傅聰南,不是所有人都與你一樣,做不成的事,便棄了。然後隨波逐流,甚至同流合汙,還要美其名曰識時務。”
聞言傅聰南冷笑出聲,“方三小姐,獨孤家給了你什麼好處,竟讓你這般為他們說話?”
方紫嵐沒有說話,隻是走到傅聰南的身邊,拿過了紅泰手中的刀,漫不經心道:“你覺得,是什麼好處?”
“我覺得不是好處,而是為了玉成王……”傅聰南話音還未落,方紫嵐便再次捅了他一刀,與之前紅泰捅的位置完全一致。
“我知道世人怎麼看我,不需要你來重複。”方紫嵐隨手擰了擰刀柄,刀刃旋轉而下,令傅聰南痛苦不堪,神情扭曲,卻仍嘴硬道:“你這隻……李氏叔侄豢養的金絲雀……”
見狀,方紫嵐輕哼一聲,滿臉儘皆不屑,然而說出的話卻是無比鄭重,“我是為了玉成王,但並非討好攀附,而是不想他一顆赤誠之心,就此蒙塵。”
李祈佑神情一滯,方紫嵐定定地看著他,認真道:“不管裴氏與獨孤家做了什麼,皆為過往。然玉成王的路,在將來。”
聞言傅聰南怔了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非如此,你以為玉成王為何會在此處?”方紫嵐神情愈冷,傅聰南麵露不敢置信之色,“你是說……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甩了甩頭,卻牽動了傷口,齜牙咧嘴,“玉成王金尊玉貴,不會……”
“我為何不會?”李祈佑緩緩開口,傅聰南眼中神色黯了黯,“你是獨孤家的希望,沒必要自毀前程,趟這一灘渾水。你可知,他們都等著你繼承大統……”
“若本王偏要如此,你又待如何?”李祈佑換了自稱,聲音沉沉,不怒自威。
傅聰南長舒一口氣,“那還請玉成王,恕我不恭之罪。”
他說罷,四周兵丁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將幾人團團圍住,明顯是要滅口了。
“傅聰南,你這是做什麼?”李祈佑麵若霜雪,傅聰南橫眉冷對,“方三小姐妖言惑眾,方家眾人皆為同黨,就地格殺。”
“你敢……”李祈佑甫一開口,便被傅聰南截住了話頭,“王爺,你若不想京中的太後娘娘舉步維艱,就莫要插手。”
李祈佑還未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就聽傅聰南高聲道:“今日若方家活,獨孤家、裴氏、諸葛家,乃至其他世家便沒有活路了。王爺你,你們,明白嗎?”
他話音落下,適才看風向的幾位大人便已退到了一邊,圍著他們的兵丁,也自覺地散開了些。
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了方紫嵐的心頭,她看向方紫桐,問道:“方大人呢?”
方紫桐愣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方紫嵐口中的方大人,便是她們的父親——方崇正,不由地慌了神,“爹爹他……”
“方三小姐,你終於察覺到了嗎?”傅聰南揚眉勾唇,“可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方紫嵐猛地拔出了刀,不待說什麼,就聽李祈佑道:“你儘管去便是了,這裡一切交給我。”
“多謝。”方紫嵐朝李祈佑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卻聽傅聰南道:“時辰尚早,宴未儘,曲未畢,方三小姐何必著急?”
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我們不妨一道去,為方大人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