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你賭什麼了。”紅泰眼中的誌得意滿,勾起了方紫嵐心中最深處的念想,她脫口而出道:“盛世太平。”
是了,山河永固,海清河晏。
這不僅是他們的祈願,也是她行至此處,唯一的希望。
雖然她的聲音很輕,但紅泰仍聽得清清楚楚,他揚起笑臉,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
然而方紫嵐很快便轉了話音,“我要賭,便賭方家萬世長安,永遠占儘天下生意。”
“小美人真是……”紅泰輕笑出聲,“貪得無厭。”
“這是我的局,你若不敢賭,也沒什麼。”方紫嵐定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紅泰,他迎上她的目光,沒有絲毫退卻,“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往後我的身家性命,就與小美人綁在一起了。”
方紫嵐深吸一口氣,之後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她說罷,抓過紅泰的手腕,扯著他到了李祈佑和諸葛鈺的麵前。
李祈佑的視線落在毫不避諱的兩人身上,神情一言難儘,“世子夫人,這位是……”
“王爺,我有一言,今日非問不可。”方紫嵐截住了李祈佑的話頭,直截了當地問道:“榮安王封地近在眼前,王爺當真要留下嗎?”
李祈佑愣了片刻,“你……都知道了?”
“大抵猜到了。”方紫嵐抿了抿唇,李祈佑仿佛下定決心一般,頷首道:“既然如此,那我沒什麼好瞞你的。我要留下。”
“敢問王爺,受封聖旨何在?”方紫嵐問得十分不客氣,一旁諸葛鈺微微皺眉,“世子夫人,請你慎言。”
李祈佑卻渾若無覺似的,答道:“無受封聖旨。”
方紫嵐繼續問道:“可有符,有令,有上任的文書?”
“無符,無令。”李祈佑毅然決然道:“無上任的文書。”
方紫嵐有幾分動容,“王爺可知,若你執意留下,朝中會是何等情勢?”
“我知道。”李祈佑沒什麼猶豫,方紫嵐近乎咄咄逼人,“你知道,還要留下?”
“要留。”李祈佑擲地有聲,方紫嵐抓住紅泰的手緊了緊,卻不料被他反手握住了,“小美人,你這回滿意了?”
方紫嵐冷了神色,回眸看向紅泰道:“王爺不知死活,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世子夫人。”諸葛鈺忍不住插話道:“你明知王爺此舉深思熟慮,何必要澆他冷水?”
“諸葛大人,你安居京城之中,穩坐廟堂之上,竟會覺得王爺此舉深思熟慮?”方紫嵐麵色更冷,諸葛鈺神情一滯,“我……”
“我問的不是你。”方紫嵐說完不再看諸葛鈺,重又看回紅泰,卻聽他道:“世子夫人,我現在要你抽身而去,可還來得及?”
“說什麼胡話,你明知……”方紫嵐話未說完,就被紅泰打斷了,“既然來不及,那世子夫人與我說的,又是什麼胡話?”
他說著,鬆開了方紫嵐的手,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示意她安心。
方紫嵐的神情晦暗不明,隻見紅泰朝李祈佑行了一禮,道:“王爺深明大義,願在危亂之中力挽狂瀾,令人欽佩。我雖不才,但願助王爺一臂之力。”
他此言一出,李祈佑就微不可察地變了神色,轉而將目光投向了方紫嵐,她上前一步擋在了紅泰身前,“王爺若有意,不妨留他在身邊,定不會讓王爺失望。”
李祈佑雙手緊握成拳,“我對他一無所知,為何要把他留在身邊?”
“我知道王爺的顧慮。”方紫嵐淡聲道:“當初陛下留下了來路不明的先越國公,才有四境一時安穩。王爺為何不能效仿陛下,留下他?”
“這是兩碼事。”李祈佑拂袖道:“他如何能與……先越國公相提並論?”
停頓的間隙,咽下的是一個“你”字,那句“他如何能與你相提並論”,是李祈佑不能說出口的質問。
“自是不能。”不待方紫嵐說話,紅泰便開口道:“天下無人能與先越國公相提並論,但我想試一試。”
試一試嗎?李祈佑心中五味雜陳,半晌才問了一句,“那你想要什麼?”
“這個問題,王爺問世子夫人便好。”紅泰勾了勾唇,看向方紫嵐的神情中,多了些許曖昧不明的意味。
於是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了方紫嵐身上,有探究、有好奇,亦有審度。
方紫嵐雙唇緊咬,末了低聲道:“有些話不便在此說,請王爺隨我來。”
李祈佑跟在方紫嵐身後,看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忽然想到那一年在北境,戰場上生死一線間,擋在他麵前的那道身影,也是這般義無反顧。
倏然之間,李祈佑便釋然了,不管方紫嵐與他說什麼,她都是方紫嵐,隻要是她,他就願意偏聽偏信。
然而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紅泰。
三人走到僻靜之處,李祈佑率先看向紅泰,還未來得及發問,就聽方紫嵐道:“王爺,我要你保他性命。無論將來發生什麼,都請你庇護他。”
“你說什麼?”李祈佑皺了眉,方紫嵐神情沉靜,“我說,求王爺保他性命。”
從要到請,再到求,她言辭懇切,李祈佑隻覺莫名的心驚,能讓她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必定不是什麼普通人,若是他應允了……
隻怕就是禍根深種,再也回不了頭了。
可是他留下,接手榮安皇叔祖的封地,原就不能回頭了。他一意孤行,隻會寒了祖母和母後的心,還有站在他這一側,支持他的朝臣,也會紛紛散去。
遠離了權力中心的皇子王爺,極易邊緣化,最終成為棄子。
他不是不清楚,但他更清楚——有些事,總需要人去做。他既生為大京的皇族,受天下百姓供奉,便理應為他們做些什麼。
眼見李祈佑遲遲沒有回應,方紫嵐心中沒來由地發慌,“王爺,你隻當……”
“我答應你。”李祈佑截住了方紫嵐後麵的話,她怔怔地看著他,沒有想到他會同意得這麼輕易,輕易得近乎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