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目不轉睛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方紫嵐,似是要將她的麵容刻印在心中,“果然,我沒有選錯人。”
他勾起唇角,眸中笑意深深,“姐姐,無論你要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我在你身後,絕不相負。”
方紫嵐微微俯身,在慕容清的頭頂投下一片陰影,“慕容清,我這人最是記仇。今日,你以我心尖之人,利用了我,這一世,我都信你不得了。”
慕容清動了動被方紫嵐握住的手腕,順勢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姐姐,你不信我也無妨,我信你便好。”
方紫嵐鬆開了手,下一刻卻被慕容清牽住了,“姐姐,你不必急著拒絕我,萬一將來有一日你要利用我……”
“世子,夫人,王妃……”匆匆來報的侍女打斷了慕容清後麵的話,然而她在看到房內兩人之時,生生止住了話頭,哆哆嗦嗦地垂下了頭,結巴道:“奴婢、奴婢不是有意……”
“王妃怎麼了?”方紫嵐站直了身體,看向抖如篩糠的侍女,“好好說話。”
“王妃醒了,命我來請夫人過去,說是有話要與夫人說。”侍女飛快地說明了來意,方紫嵐點頭道:“知道了,我這就隨你去。”
她說罷,再不看慕容清,頭也不回地與侍女一道離開了。
王妃陳氏看到方紫嵐的身影出現在門前之時,兀自鬆了一口氣,慕容詢攬著她的肩,麵露憂色,“清兒和紫嵐都已回府,你不必再擔驚受怕了。”
陳氏點了點頭,朝方紫嵐招了招手,“紫嵐,好孩子,你過來。”
方紫嵐抿了抿唇,略有猶豫,卻還是走了過去,坐在了床榻邊,握住了陳氏的手,“王妃。”
“今日,多虧有你。”陳氏氣息不穩,說不了幾個字,便要停頓一會兒,“我聽說你受傷了,還有大祭司……”
她話未說完,就重重地咳嗽了起來,慕容詢一邊為她順氣,一邊溫聲安撫道:“紫嵐如今好端端地在我們眼前,你隻管安心便是,有什麼話……”
“我若再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陳氏神情焦急,咳嗽得愈發厲害,慕容詢拗不過她,隻得應聲道:“好,都依你。”
方紫嵐心中一緊,看陳氏的模樣,聽她與慕容詢的對話,恐怕沒多少日子了……
陳氏似是看出了方紫嵐心中所想,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紫嵐,趁我還撐得住,有些話……”
“王妃隻管說便是。”方紫嵐握著陳氏的手緊了緊,卻見她看了一眼慕容詢,他沉默了一會兒,便站起身走了出去。
方紫嵐回頭看向站在屏風外的那道筆直身影,心中五味雜陳。陳氏卻當她有所顧忌,輕聲道:“紫嵐,你彆怕,王爺他其實,是個好人。”
好人嗎?方紫嵐沒有說話,陳氏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王爺都告訴我了,你偷了令牌,救了清兒,這不是普通閨閣千金能做之事。”
聞言方紫嵐挑了挑眉,“王爺與王妃,懷疑我?”
“你是什麼人,我都不在乎。”陳氏搖了搖頭,“隻是清兒他……活得太苦了……”
她說著紅了眼眶,再次咳嗽了起來,方紫嵐為她順了順氣,“如何活,是世子自己的選擇。”
“我知道,我知道……”陳氏嘴唇翕動,聲音弱了些許,“當初大祭司占卜,天命預言現世,我已有孕在身……”
她頓了一頓,眼角含淚,“我原本希望,生下的是女孩,有忠正王府的庇護,無論如何都能與世無爭,一生安好。”
方紫嵐咬了咬唇,像是不受控製一般,一字一句道:“若是不爭,何處安身立命?天命預言在身,縱然是女孩,也難逃一死。王妃莫不是以為,汨羅皇室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
陳氏怔了怔,盯著方紫嵐看了半晌。末了,她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真好。”
“王妃說什麼?”方紫嵐下意識問了出來,陳氏欣慰地笑了,“有你在清兒身邊,我便不用擔心了。至少,你懂他。”
“我……”方紫嵐張了張口,來不及辯駁,就聽陳氏道:“紫嵐,你知道他的無奈與野心,不把他看作病弱孩童,萬般憐憫。也不因天命預言,將他奉若神明,千依百順。他在你眼中,隻是慕容清,就足夠了。”
“王妃……”方紫嵐皺了眉頭,陳氏死死抓著她的手,“紫嵐,你聽我說,清兒他……是偏激了些,但我能看得出,他對你有真心。往後,我若不在了,求你……”
方紫嵐垂眸不敢看陳氏,她知道她這是起了托孤之心,可這份囑托實在太重,她不敢接,亦接不起。
“求你,陪在清兒身邊,照顧他……”陳氏每一個字都說得勉強,方紫嵐心生不忍,腦子卻很清醒——不管是什麼,她都絕不能應承。
“對不起,恕我無法答應王妃。”方紫嵐猛地抽出了手,陳氏瞳孔微張,“紫嵐你……”
“既如此,不必勉強。”慕容詢的聲音驟然響起,方紫嵐站起身,行了一禮,“王爺若無其他吩咐,我這就告退了。”
她說罷,將王府令牌捧在手心,遞到了慕容詢麵前。
慕容詢並未拿過,而是意味深長道:“玉蟬為信,你要毀諾嗎?”
方紫嵐神情一凜,隨即心下了然,畢竟是汨羅的戰神,曾與她交過手的人,認出來也不稀奇。
“王爺要毀諾嗎?”方紫嵐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無瀾,卻暗藏波濤。
“承君一諾,此生永守。”慕容詢說得篤定無比,方紫嵐鄭重其事地頷首道:“王爺如此,我亦然。”
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慕容詢長舒了一口氣,從方紫嵐手中拿過了王府令牌,“多謝。”
方紫嵐沒有再多做停留,徑自離開了。她不想回房,不願看見慕容清,索性獨身一人朝後園走去。
天色漸暗,隻有祠堂燈火不歇。她路過之時,遠遠便看見裡麵那一道小小的身影,跪在滿堂靈牌之前,在燭光明滅中,愈顯單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