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越過眾兵士,望向營門的方向。不出片刻,二當家便帶著人殺到了她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沉聲道:“便是你,殺了我姚兄弟?”
“你說什麼?”方紫嵐愣了愣,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
這二當家是瘋了嗎?當著江南大營所有人的麵,坐實了姚武與山匪流寇有所勾結。而且為了姚武這般不管不顧地殺到江南大營,置大京將士於何地?簡直是找死……
“我在問你話。”二當家手中長槍直指方紫嵐,她揚頭看去,麵無懼色,“姚武人是我殺的。他身為江南大營副將,卻與山匪流寇勾結,便是死罪……”
“你既然承認了,那便休怪我不客氣。”二當家打斷了方紫嵐的話,長槍虛晃一招,輕輕巧巧地被她躲過了。
“你……”方紫嵐微微皺眉,心中猶疑不定。不知為何,她總覺隱隱不安,眼前之人似是與之前不同了,可究竟何處不同,她卻說不出。
“甄娘子小心。”主將見方紫嵐怔了片刻,趕忙抓過她的手臂向後退去,“如今不是發愣的時候!”
他身後不遠處始終不曾說話,亦不曾對方紫嵐出手的兩位副將,皆是一副枕戈待旦的模樣,可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便轉身跑開了。
主將聽到聲響回頭看了一眼,然而在看到是副將臨陣脫逃之後,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方紫嵐卻是渾然無覺,定定地看著傲然立於馬上的二當家,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為什麼……為什麼要來……”
“為什麼?”二當家截住了方紫嵐的話頭,似是生怕她透露什麼秘密。但下一刻,他的話卻如一道驚雷,炸得所有人久久不能反應。
“吾乃紅氏狼軍校尉孫護,上忠於鎮北將軍平南王,下聽命於嫵青郡主。爾等竊國肖小之走狗,如何能知吾心?”
方紫嵐握著梅劍的手驟然收緊,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之色,脫口而出道:“前朝鎮北將軍平南王,手下從無匪盜,你憑什麼冒名頂替……”
她的話說到一半,便猛地停住了,隻因二當家孫護從身後之人手中拿過狼旗,振臂一揮,展於眾人麵前。
栩栩如生的狼頭,眼中閃著幽光,仿佛在審視著麵前這一群烏合之眾,倨傲而凜冽。
“吾從不屑於冒名頂替。”孫護說著,手持狼旗跳下了馬,步步逼近,“現今嫵青郡主長大成人,如她父母一般胸懷家國天下。有此明主,吾等誓死追隨,縱是粉身碎骨……”
他還未說完,便被暗處的冷箭射中了膝蓋,生生停下了腳步,然而他就勢單膝跪地,高高舉起了手中狼旗。
方紫嵐眼尾泛紅,不由地後退了一步。他知道了,他們都知道了……
“天佑吾主。”孫護高呼一聲,周遭霎時出現了近百名弓箭手,挽弓搭箭,將他與一眾山匪流寇團團圍住。
見狀主將鬆了一口氣,原來他的副將不是臨陣脫逃,而是去調兵了,若大營上下一致對外,勝算便大了許多。
“這孫護跪的是……京城方向?”旁邊兵士的竊竊私語,他們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卻正對上了方紫嵐,隻覺一頭霧水,哪裡是什麼京城方向……
“難道是飛淩山的方向?”其他兵士紛紛猜測,卻無一懷疑方紫嵐,畢竟在他們心中,這位娘子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是京中那位貴人。
隻有方紫嵐,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強壓下想要上前的衝動,卻忍不住搖了搖頭。
不值得,不值得為了她來送死……
孫護勾了勾唇,眼中多了些許笑意,顯得整個人都柔和幾分,像是在告訴方紫嵐,沒關係。
“若無當年的鎮北將軍平南王,便不會有狼軍,更不會有孫護。”孫護硬撐著站起身,“吾等苟活了這麼些年,夠本了。”
他頓了一頓,臉上滿是釋然之色,“今日,為了嫵青郡主,便是賠上性命,也要賭上一賭。”
賭她,能夠活著走出江南大營,往後平安康健,再不為紀寧天所擾。
後麵的話孫護沒有說出口,然而方紫嵐從他義無反顧視死如歸的神情中,看了出來。
雖然她與孫護見了不過寥寥幾麵,也都是相互挾製的你來我往,彼此之間沒什麼情分可講。但此時此刻,他率部奔赴而來,隻為她爭一線生機。
這份情誼,她不得不受,卻也不想受。為父母牽絆,楚翔楚彬父子皆因她而死,紅泰紅荷落草為寇,眼下孫護及狼軍舊部也要為她,命喪江南大營……
“孫護!”仿佛不受控製一般,方紫嵐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嫵青郡主身為鎮北將軍平南王與琴姬夫人之女,不需要任何人為她做什麼,她……”
隻希望曾經與父母相識的舊人都好好活著……
刹那間,方紫嵐才發現,她說不出口。一直以來,她不願承認自己鎮北將軍平南王與琴姬夫人之女的身份,原來隻是因為不願背負。
她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這麼多人,為了她或生或死,而她卻無能為力,什麼都做不到。
也許紀寧天說得沒錯,前朝舊人本就是見不得光的孤魂野鬼,她不該站在光下,給他們可望不可及的念想。
這樣,真的太殘忍了……
“我知道。”孫護仍揚起唇角,淺笑道:“吾等隻是遵從本心,今日之舉全憑自願,與嫵青郡主無關,更是絕無脅迫之意。”
方紫嵐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身旁主將和副將們在說什麼,她一句也聽不進去。
然而下一瞬,萬箭齊發,她終是不管不顧,執劍衝進了箭雨,擋在了孫護身旁,大吼一聲,“難得飛淩山二當家主動送上門,自是要生擒審問才好。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便要將其射殺,莫不是心中有鬼?”
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的通篇鬼話,卻被她義正言辭地說了出來。聞言孫護笑了,卻拚著一口氣將她狠狠地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