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開我們將軍!”姚武聲音直發抖,主將卻是一臉視死如歸,“甄娘子,你縱然殺了我,又能如何?”
方紫嵐手上力道鬆了幾分,饒有興致地看向主將,“將軍,我們是不是在何處見過?”
她此言一出,主將不由地愣了愣,他原本也覺得她麵熟,如今一經提醒,便止不住去想,究竟是在何處見過她?
“罷了,我不過隨口一提。”方紫嵐斂了神色,卻聽主將期期艾艾地開口道:“你是不是……”
“是什麼?”方紫嵐截住了主將後麵的話,就見他垂下眼眸,自嘲似的輕聲道:“不可能,越國公大人已逝,你不可能是她……”
他的聲音極輕,但方紫嵐仍是一字不差地聽得清清楚楚,下意識地問道:“你可曾去過綺羅城?”
聞言主將猛地變了神色,不敢置信地望著方紫嵐,“你怎會知道?”
“當年與汨羅一戰,我與舍妹甄珠曾前往綺羅城,為先越國公大人送過消息。”方紫嵐神情平靜,眼中卻是說不出的沉痛,“彼時綺羅封城,我們都已做了必死的打算,還好等來了援兵,多謝將軍了。”
“你竟然知道我是馳援而去的……”主將目瞪口呆,方紫嵐沉聲道:“我不知道。隻不過那時城內的人,無論活的死的,我都見過,沒有將軍。”
主將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都過去了,請甄娘子節哀順變。”
方紫嵐抿了抿唇,轉了話音道:“先越國公大人逝後,我便一直為陛下做事了。如今將軍還要懷疑我嗎?”
主將張了張口,不待說什麼,就聽姚武吼道:“憑這三言兩語,我們將軍便要相信你嗎?當年與汨羅一戰死了多少人,我姚家兒郎有多少都葬身在綺羅城,為何你能活下來?真是天道不公!”
“不公?”方紫嵐回過頭,定定地看著姚武,寒聲道:“你有何顏麵說不公?姚家兒郎埋骨沙場之時,可沒有想過活著的你會與山匪流寇勾結,換取榮華富貴……”
“你知道什麼?”姚武似是被戳了痛處,厲聲道:“若不是方紫嵐不肯棄城,他們何至於喪命……”
“你說什麼?”主將仿佛看怪物一般看向姚武,方紫嵐手上的梅劍劃破了他頸部的皮膚,滲出了滴滴血珠,“倘若棄城,會發生什麼,你不知道嗎?汨羅人屠了多少城的人,你怎麼敢說這種話?”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明顯被氣狠了,便是被她扣著的主將,都忍不住義憤填膺道:“姚武,你身為大京將士……”
“那又如何?”姚武不屑地打斷了主將的話,“我是大京將士不假,可我更是活生生的人。原本我也有血肉至親,可眼下我有什麼?如果不是東南大營中沒什麼我記掛之人,你以為我願意來江南大營?彆說沈將軍,便是那周朗,你也不及他半分!”
“姚武你……”主將雙拳緊握,甫一開口,就被方紫嵐截住了話頭,“將軍,看到了嗎?這就是你袒護之人。一味地縱容不會為你贏來尊重,反而會令人覺得你軟弱可欺。”
她頓了一頓,手中梅劍寸寸下移,“既然如此,不如讓所有人都畏懼你。”
她話音還未落,姚武便慘叫連連,生生被剜下了一塊肉。她嫌惡地冷哼一聲,利落地甩了甩劍上的鮮血,“今日,我便托大教你們一回。”
“什麼意思……”主將喃喃問出了聲,方紫嵐卻並無理會他之意,仍看向姚武道:“你身為大京將士,不以護衛疆土為責,不以百姓性命為重,貪生怕死,不配為軍。與山匪流寇勾結,為謀利而不顧同袍,為脫罪而傷及無辜,不配為人。”
姚武神情一滯,像是豁出去一般,憤聲道:“你這般說我,那你手中扣的又是什麼東西?他身為江南大營主將,明知手下副將與山匪流寇勾結,既不敢懲治,也不敢參與,唯唯諾諾算什麼主將?”
方紫嵐毫不意外,隻是淡聲道:“所以你寧願與山匪流寇勾結,也不願取而代之?”
“你說什麼?”姚武全然沒想到方紫嵐居然會這麼說,滿臉不可思議之色。
“我聽陛下說,你來江南大營,是為立功。”方紫嵐扣住主將的手緊了緊,示意他安分一些,話卻仍是對著姚武說的,“既然江南大營主將無用,那你取而代之也未嘗不可。”
她說著神情淩厲了些許,“我若是你,便與山匪流寇虛與委蛇,再找機會將其一網打儘,憑戰功堂堂正正地立身,取代不作為的主將……”
“你說得容易。”姚武啐了一口,道:“你可知手中挾製的將軍是什麼人,他又因何能成為江南大營主將?”
“軍功與背景,兩者其一,或是兼有。”方紫嵐答得很快,姚武卻是輕蔑一笑,“軍功?他有什麼軍功,馳援綺羅城嗎?他若不是娶了皇甫家的女兒,怎麼可能成為一營主將?”
方紫嵐挑了挑眉,在主將試圖說些什麼解釋的時候,捏住了他的咽喉,讓他發不出絲毫聲音,任由姚武說了下去。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在軍中想要憑戰功立身,或許可以,但若想成為一營主將,根本不可能!”姚武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大了許多,“先越國公是唯一的例外,也是最後的例外。”
“例外嗎?”方紫嵐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心中彌漫著難言的悲涼。
即便是姚武偏激,口不擇言,她也很清楚,事實如此。
所謂例外,便是與所有人不同。她是由李晟軒欽點,自入軍中第一天起,便是一營主將,三軍統帥。
其他人也曾不服,但她用一場又一場勝仗,證明了實力。可如今的姚武等人,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
毫無身份背景的兵士,熬了三代人,也隻能熬到副將,這便是頂天了。若非機緣巧合,若無姻親鑽營,就是一眼能望到頭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