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沁坐在鳳位之上,從天亮到天黑,滴水未進。直至月上梢頭,剪過燈燭的秋水忍不住出聲道:“三小姐如今就靠娘娘撐著了,娘娘多少用一些。”
“沒胃口。”方紫沁掃都未掃一眼桌案上的飯菜,“都撤了吧。”
一旁的宮女為難地看向秋水,隻聽她吩咐道:“都撤了,換些清淡的粥水過來。”
“不好了!”有太醫慌慌張張地衝了出來,連行禮都忘了,驚恐道:“皇後娘娘,三小姐怕是不行了。”
“你胡說些什麼!”秋水厲聲嗬斥了一句,方紫沁站起身,走到那太醫麵前,“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太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娘娘,阿宛姑娘仗著是溫先生的徒弟,醫治之時頻頻使用怪異之術,方三小姐如何經得住這麼折騰?”
方紫沁倏然冷了神色,寒聲道:“本宮早就說過,醫治嵐兒之時,一切以阿宛姑娘的意思為準。你若是幫不到她,也莫要添亂,否則本宮定不輕饒。”
那太醫額上直冒冷汗,“我不是有意汙蔑阿宛姑娘,隻是……”
“隻是什麼?”一道虛弱的聲音打斷了那太醫的話,阿宛倚靠在梁柱旁,麵色發白,“皇後娘娘,方三小姐醒了。”
那太醫如同五雷轟頂,跌坐在地。方紫沁懶得理會,朝阿宛行了一禮,“多謝阿宛姑娘竭力醫治嵐兒,方家上下感激不儘。”
“皇後娘娘不必如此……”阿宛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額上汗水,“阿宛不敢受娘娘之禮。”
“阿宛姑娘!”秋水驚呼一聲,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阿宛,聽她小聲道:“煎藥一事,交給彆人我都不放心,但眼下……”
“阿宛姑娘儘管放心交給我便是。”秋水話音還未落,手中就被塞了一張紙。
“這是藥方,上麵所有藥宮中藥房都有。”阿宛強打著精神,秋水點頭應了下來,隨即扶著她去休息了。
方紫沁走進去,看到榻上的方紫嵐眼皮微闔,昏昏欲睡的模樣,一顆心總算落回了原處。
“姐……”方紫嵐勉強吐出的字並不清晰,然而方紫沁還是聽清了,她心中一暖,坐在塌邊握住了她的手,“我在。”
方紫嵐能夠聽到外界的交談與響動,隻是都像裹了一層紗,不甚真切。唯一的感覺,就是困倦,仿佛隨時能睡著似的。
不過,無論如何,她回來了,還活著,就足夠了。
方紫沁看著方紫嵐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音,眼皮打了好一會兒的架,終究還是閉上了,但氣息均勻,應該是睡著了。
她心中安定了幾分,然後望向了一旁唯唯諾諾不敢說話的幾位太醫,眼神示意他們出去,不要留下礙事。
幾位太醫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隻留下方紫沁仍坐在原處,緊緊握著方紫嵐的手不放,失而複得一般。
身後宮女立了許久,眼見夜深了,不由地開口道:“娘娘,既然三小姐傷勢平穩,那由奴婢守著便是。娘娘萬金之軀,莫要操勞了。”
“無妨。”方紫沁淡聲道:“你去看看秋水的藥煎得如何了。”
宮女應了一聲是,還未走出門,就見秋水端著藥盅匆匆而來,“娘娘,藥煎好了。”
方紫沁接了過來,親自喂方紫嵐喝了藥,半夢半醒之間,隻喝了小半進去,剩下的全都被吐了出來。
“娘娘,這……”秋水麵露憂色,“要不要我請阿宛姑娘來瞧一瞧?”
“不必了。”方紫沁輕輕搖了搖頭,“阿宛姑娘風塵仆仆地趕回京,又費儘心力地醫治嵐兒一整日,定是疲累無比,讓她好好休息吧。”
“是。”秋水頷首道:“娘娘,我讓人重新弄了些吃食,要不多少用些?”
緊繃的弦鬆了,方紫沁這才覺得確實餓了,簡單用了些之後,便繼續守著方紫嵐,直至第二日天色大亮,有宮女來報說是陛下來了。
李晟軒一進殿,就見方紫沁麵容憔悴,險些脫口而出的問話到了嘴邊,換成了另一句,“皇後可是一夜未眠?”
方紫沁垂眸不語,好一會兒才道:“昨夜嵐兒醒了,情況應是穩住了。”
“那就好。”李晟軒鬆了一口氣,方紫沁細細端詳眼前之人,隻見他眼中血絲未消,想來近日也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
“皇後為何如此看著朕?”李晟軒隨口問了一句,方紫沁一禮道:“陛下乃天下之主,萬望珍重。”
李晟軒啞然失笑,他與方紫沁成親多年,雖然總是不溫不涼相敬如賓,但他能感覺得到她捏著分寸的關心。
“皇後的囑咐,朕記著了。”李晟軒勾唇道:“朕還有要務在身,既然皇後的妹妹醒了,那朕就不多留了,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下去,皇後也莫要太過操勞。”
“多謝陛下……”方紫沁甫一開口,就被一道洪亮的聲音蓋了過去,“陛下!”
夏侯彰快步而來,匆匆行了一禮道:“陛下,禦史台收到了出自宮中的舉報密信,稱溫先生及其徒阿宛,使用妖術,意圖謀害陛下。”
他說著,偷偷瞄了一眼方紫沁,卻見她神色如常,沒什麼反應。
聞言李晟軒不怒自威道:“宮中何人如此大膽,竟敢越過皇後,向禦史台舉報?”
“陛下無需動怒,想是臣妾在醫治嵐兒一事上,更為信任溫先生與阿宛姑娘,惹得旁人眼紅妒忌,便以訛傳訛罷了。”方紫沁從容不迫道:“不過既是宮中之事,臣妾自會處理妥當,還請陛下放心。”
李晟軒若有所思道:“皇後心中有數,朕就放心了。”
“恭送陛下。”方紫沁目送李晟軒離開後,吩咐秋水道:“你去將昨日在場的太醫都請過來,一人裝一屋。”
“是。”秋水領命而去,不多時方紫沁便見到了昨夜大呼不好的那位太醫,顫顫巍巍不敢直視她。
“常大人,你也是太醫院的老人了。”方紫沁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衣袖,“理應知道,本宮處置宮中傳謠之人,一貫都是杖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