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見到諸葛鈺的那一刻,起伏不定的心終於落回了原處——還好,一切來得及。
“這位姑娘……”諸葛鈺眼睜睜地看著不遠處戴著麵紗的姑娘搖搖欲墜,隻覺說不出的眼熟,下意識地伸出了手,“你可還好?”
“還好。”方紫嵐以梅劍指地,撐著身體勉強站直。
諸葛鈺看到那柄梅劍的時候,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跟在他身後的鄭琰也驀地紅了眼眶,緊緊地盯著眼前這道瘦弱的身影。
“民女紫秀,見過大人。”方紫嵐行了一禮,諸葛鈺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姑娘不必多禮,我瞧姑娘似是受了傷……”
“無妨。”方紫嵐截住了諸葛鈺後麵的話,順勢湊到了他的耳邊,輕聲道:“村裡大多是鬼門中人,他們中了毒不敢輕舉妄動。當務之急,是清出通往石縣之路。”
鬼門中人?中毒?諸葛鈺神情一凜,看向方紫嵐的眼神中多了問詢之意,卻見她微微頷首,他不由地雙拳緊握,“你……”
“民女失禮,還望大人莫要怪罪。”方紫嵐後退了兩步,垂眸道:“請大人以公務為重,不必顧慮民女。”
“好。”諸葛鈺沉聲應了下來,當即命手下之人去查看通往石縣的道路清理得如何,然後吩咐隨行的大夫為村中眾人診治。
混在隊伍中的阿宛聽到吩咐就要拔腿開溜,卻被鄭琰提住了後衣領,給拽了回來,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你乾什麼?”
“阿宛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鄭琰的聲音有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阿宛裝糊塗道:“知道什麼?你快放開我!”
“你若不知道,為何執意要跟來?”鄭琰問得急切,阿宛不悅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什麼知道,要不是我師父打發我過來,你以為我願意來這破地方?什麼窮山惡水的……”
鄭琰被阿宛噎得說不出話來,這才鬆開了手,訕訕地說了一句“抱歉”。
阿宛一副懶得和他計較的模樣,朝著方紫嵐跑了過去,滿臉堆笑道:“這位人美心善的姐姐,我見你麵色不大好,可否讓我為你診個脈呀?”
方紫嵐輕咳一聲,心道她這還戴著麵紗,阿宛是從哪看出她人美心善,麵色不好的?這小丫頭,也不知和誰學的,竟會睜眼說瞎話。
然而不等她說什麼,阿宛已經迫不及待地拉過來她的手,開始凝神把脈了。
“好姐姐,你這身體虧損也太厲害了吧。”阿宛撇了撇嘴,不滿道:“你這是有多少天沒合過眼了?”
湊過來旁聽的鄭琰聽到此處,神情變得焦急了幾分,見狀方紫嵐試圖蒙混過關地解釋道:“近日村裡不太平,我睡不著罷了。”
“是嗎?”阿宛臉上寫滿不相信,鄭琰張了張口,半晌才擠出一句,“姑娘,你要保重身體。”
“多謝這位將軍。”方紫嵐不動聲色地欠身一禮,鄭琰擺了擺手,回了一禮。
兩人同時行禮的樣子逗樂了阿宛,她笑道:“行了,有我在,保管你身體康健,睡得香甜。”
不遠處的諸葛鈺看著其樂融融的三人,神情晦暗不明。果然,方紫嵐沒有死。
而這件事,不僅李晟軒知道,方紫沁知道,而且溫崖和阿宛也知道,反倒是他和鄭琰,居然到現在才知道。
心中的不甘直湧而上,但頃刻間就消散無蹤。隻要人還活著,他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
此時此刻,他才真正察覺到自己心底的那一絲慶幸,如今親眼看著這絲慶幸成了真,一顆心隻覺熨帖無比。
一旁的隨侍眼見諸葛鈺神色漸漸柔和,眼中有著他從未見過的暖意,忍不住好奇出聲,“大人可是認得那位紫秀姑娘?”
“不認得。”諸葛鈺斂了神色,隨侍疑惑道:“可小的看大人……”
“我隻是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罷了。”諸葛鈺打斷了隨侍的話,見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大人的那位故人,是什麼人?”
諸葛鈺淡淡地掃了隨侍一眼,他知道這隨侍不過是奉命行事,受祖父安排跟在他身邊,自是要事事心中有數才好,於是便沒有避諱,直言道:“曾經她在前披荊斬棘浴血而戰,方有我在後運籌帷幄指點萬千。我與她,是生死之交。”
隨侍神情一滯,他跟在諸葛鈺身邊也有一段時日了。聽府上老人說,自家這位二公子,性子最為清淡不過,待人接物都是把握分寸的疏離,親耳聽到生死之交這四個字從這位二公子口中說出來,實在是新鮮的很。
方紫嵐耳目極佳,將諸葛鈺的話聽得一字不差,她看了過去,恰巧與他的目光交彙,雖隻字未言,但好似萬語已訴。
“這位將軍,有這位姑娘為我診治,我不會有事。”方紫嵐提醒道:“可欽差大人不同,他還需你去保護。”
鄭琰頷首應下,留下一個萬望珍重的眼神,便跟著諸葛鈺而去。
“人都走了。”阿宛沒好氣道:“現在能和我說實話了吧?”
方紫嵐揶揄道:“姑娘人美心善,醫術一絕,難道還看不出來?”
“你故意的……”阿宛皺了眉頭,扯著方紫嵐的衣袖不肯放,“走了,給你煎藥去。”
“先彆急。”方紫嵐拍了拍阿宛的手,“我還要請你幫我為霞兒看診。”
“霞兒是誰?”阿宛狐疑地打量著方紫嵐,倒吸一口冷氣,“你該不會同情心起,救了什麼小孩之類的吧?”
方紫嵐誠實地點了點頭,“所以,請問這位妙手仁心的姑娘,願意幫忙嗎?”
“那什麼叫霞兒的,若是和你中了同樣的毒,想來問題不大。”阿宛板著一張臉,“倒是你,若是我再晚上幾天到,是不是就隻能給你收屍了?”
“何至於此?”方紫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卻見鹿天朝她們的方向走了過來,當即拉過阿宛的手腕將她護到了身後,“朝廷的人到了,你還想耍什麼花樣?”
“紫秀麵前,我怎麼敢?”鹿天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側頭看向躲在方紫嵐身後的阿宛,“小丫頭,既然你來了,那解藥總該帶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