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過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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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大人此話,可有憑證?”方紫嵐木然地問了出來,方崇正幽幽道:“你身上的那枚玉佩,其上的嵐字,便是琴姬夫人親手所刻。”

方紫嵐緩緩閉上了雙眼,她猜測的答案,似是得到了驗證,但她卻毫無輕鬆之感,反而像是闖入了一個更大的迷局。

良久,她睜開了眼眸,定定地看向方崇正,問道:“適才宰相大人說我是唯一的皇族遺孤,難道玉寧王紀寧天不是嗎?”

方崇正暗歎她的敏銳,不過短短片刻,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並無隱瞞之意,索性直接道:“慶朝班歡顏班主的最後一出戲,你聽過之後從未起疑嗎?”

方紫嵐猛地反應過來,“是你送走了慶朝班的其他人……”

“是。”方崇正頷首道:“若非如此,以玉寧王的脾氣,他們怕是無一幸存。”

“可……”方紫嵐心中疑惑萬千,卻不知從何問起。方崇正與紀寧天,縱然沒有站在一處,卻也不應是對立的雙方,但方崇正偷偷掩藏慶朝班其他人的蹤跡……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方崇正娓娓道來:“所有的一切,還要從前朝說起。大楚末年,皇族之中出了一位平定四方的王爺,即後人所說的鎮北將軍平南王。正因他的出現,如風中殘燭的大楚,才多燃了幾年。”

他說著,眼中流露出一抹懷念之情,可不過一瞬,便黯了下去,“然而隨著他的戰功愈發顯赫,皇帝也愈發害怕。功高蓋主,更何況他身邊諸多悍將,皆奉他為主,聽他一人號令。久而久之,皇帝便生了鏟除他之心。”

話音落下之處,幾不可聞的一聲歎息,令方紫嵐有些恍惚,她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麵前的人,是曆經前朝今朝四位帝王的宰相,見慣了風雨如晦,向來屹立如山巋然不動,怎會發出這樣的哀歎?

“他不是不知皇帝的猜疑,隻是四境不過表麵安穩,若要交卸兵權打壓手下,虎視眈眈的外族便會卷土重來。”方崇正的聲音低了幾分,“許是知道難逃一死,他便由著性子殺伐決斷,甚至不管不顧地娶了琴姬夫人,隻求問心無愧便好。但誰都不曾想到,那一日會來的那麼快。”

“我聽說,他葬身於越地深海,是真的嗎?”方紫嵐的聲音微微發抖,她不敢直呼那位世人口中前朝戰神——可能是她生父的名諱,仿佛這樣一切都能如從前,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一般。

“皇帝派去殺他之人,確是在越地親眼所見,他被夏芸昭將軍殺害,屍身入海,再無蹤跡。”方崇正搖了搖頭,“畢竟誰都不會相信,夏芸昭將軍會放過自己的‘死敵’。”

“夏芸昭將軍救了他?”方紫嵐不由地皺了眉,方崇正無可奈何道:“比起救,說是交易更為合適。”

“什麼意思?”方紫嵐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方崇正淡聲道:“百越護國將軍夏芸昭與名相謝琛的私情,天下人皆知。百越國君對夏家軍的忌憚,不亞於大楚皇帝對他,故而兩方交戰多年,總是一退一進,無人討得半分好,也無人敢有絲毫懈怠,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方紫嵐霎時明白了,“飛鳥儘,良弓藏。夏芸昭將軍是怕有朝一日她也會如……”

她沒有說下去,方崇正接口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原因。你在北境守過,應是知道此前蠻族來犯是什麼光景,彼時波斯等西域之國皆是噤若寒蟬,蠻族聲勢最大時曾席卷過泰半疆土,甚至與汨羅結盟,立誓要將大楚與百越裂土而治。”

“我聽祁聿銘說過,彼時北境儘染鮮血遍地焦土,幾無活口。”方紫嵐聲音低沉,方崇正感慨道:“祁家啊……”

“宰相大人認得祁家?”方紫嵐愣了愣,方崇正唇角溢出一抹苦笑,“何止是認得?”

他頓了頓,端過手邊茶盞,抿了一口,之後繼續道:“當年他葬身越地的消息傳開後,北境蠻族便迫不及待地入侵了燕州城。不僅如此,大楚內部也是動亂不斷,他悄悄帶部下趕往北境的途中,留下了數位平亂,不僅有徐藥師等人,就連他身邊最親近的秦珸,都被他遣去了京城。最後陪他走到燕州城的,除了琴姬夫人,隻有楚翔。”

楚翔?方紫嵐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隻覺心神一震。

“後來,他以祁氏之名力挽狂瀾,保北境安穩,否則李氏也不會坐擁大京。”方崇正說得輕描淡寫,方紫嵐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原本以為他在北境隱姓埋名,也可悠然度日,卻不曾想他還活著的秘密,終究被鬼門發現了。”方崇正麵色泛冷,“新舊交替之際,前淑妃為活命,勾引了秦珸,孕有一子,便是如今的玉成王。溫柔鄉中,秦珸透露了他還活著的消息,待時局穩定後,便有鬼門殺手源源不斷地湧向了北境。”

“所以,我生於北境,而他逝於北境?”方紫嵐眼眶發紅,方崇正沉默了半晌,才道:“他過世後,琴姬夫人悲痛欲絕,被祁家人救下時發現有了身孕。我也算是與夫婦二人有交,收到消息後,便安排了琴姬夫人入京。”

“宰相大人知之甚詳,豈是一句有交能說得清?”方紫嵐咬了咬嘴唇,緊緊盯著方崇正道:“她聽你安排入了京城,可你卻沒有護她周全。”

方崇正看著眼前咬牙切齒強壓情緒的人,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若非百葉寺中李晟軒一見傾心,非她不娶,也不會激得前淑妃動了殺心,不惜一切代價,非要殺了琴姬夫人,逼她與紀寧天定親不可……

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看著曾經被反複叮囑莫要動刀劍的嬌嬌女,長成今日披堅執銳守土護民的越國公,他忽然覺得,歲月對她過於嚴苛了。

她失去了山風般的自由,禁錮在山河永固如此宏圖偉願之下,以一己之力扛起前人未竟之事,不論如何都值得敬畏。

可若是要她知道,這一切的起因,隻是刻薄的仇怨、私情與貪欲,她還會像現在這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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