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彆宴當日,京城中的世家大族幾乎到齊了,就連百葉寺的了緣大師都到了。
方紫嵐遠遠看見了緣大師隻覺有些奇怪,悄悄問了諸葛鈺才知道,波斯雖不像大京,崇佛為國教,但境內禮佛之人亦不少,故而波斯使團提出想要一睹了緣大師的風采。
聞言方紫嵐付之一哂,狄戎的彌阿古要見她,波斯使團要見了緣大師,還真是各懷鬼胎。
送彆宴很快開場,各方使團分坐一邊,方紫嵐忽然注意到慕容清竟也來了,就坐在波斯使團的旁邊。
她一邊不動聲色地暗中觀察,一邊順手端過了案上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強行壓下了心中的疑慮。
酒過三巡,彌阿古站了出來,朝李晟軒恭敬一禮,請求與方紫嵐對戰。
原本就說好的事,方紫嵐也沒有裝模做樣地推拒,直接站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
所有人進入宮城之前,都要繳下兵器,無一例外。是以方紫嵐把梅劍留在了外麵,誰知彌阿古卻是拿了自己的刀。
方紫嵐微微皺眉,一旁拿兵器上來的禁衛也是一臉為難,“方大人……”
“給我吧。”方紫嵐毫不猶豫地接過禁衛手中的劍,“對戰彌阿古將軍,這柄劍足夠了。”
她此話說得極為傲氣,滿殿人聞之反應各異。大京這邊皆是會心一笑,狄戎正使麵色發青,波斯使團一副看熱鬨的模樣。
“方大人,請賜教。”彌阿古說著一口磕磕巴巴不甚流利的大京話,朝著方紫嵐衝了過來。
方紫嵐不慌不忙躲過了彌阿古來勢洶洶的第一招,反手一劍刺了出去。兩人纏鬥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
彌阿古仗著力氣大,招式又重又狠,戾氣極重。方紫嵐避重就輕,靈巧無比,彌阿古在她手上討不到什麼好處。
隻是……方紫嵐的視線一直黏在彌阿古的刀上,此刀寬刃重柄,看上去並無異樣,隻是刀柄處的花紋,她總覺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
她心思不定,彌阿古便在她手上多走了幾招。他身形魁梧,又步步緊逼,轉眼方紫嵐已退至一邊。
她用眼角餘光掃過幾步之遙的慕容清,隻見他仍坐得端正,似是絲毫不受影響。
為免傷及無辜,她不能再退了,就此了結吧。她拿定了主意,卻見慕容清微微一笑,嘴唇張合間似是說了什麼。
“當心。”
方紫嵐極快辨認出這兩個字,然而為時已晚。
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刹那,彌阿古轉動刀柄,刀刃退了一半,露出了藏在裡麵的森森暗器。
方紫嵐倒吸一口冷氣,然而彌阿古調轉了兵器,暗器直衝另一邊的了緣大師而去!
“大師小心!”方紫嵐話剛出口,人便像離弦之箭一般衝了過去,擋在了了緣大師身前。
眾人隻覺眼前一花,沒有人看清方紫嵐的動作,就見她身形閃動間,整個人以雷霆之勢抵住了彌阿古大半的暗器。
霎時爭鳴之聲四起,直至此刻方紫嵐終於想起在何處見過那個花紋了。之前她送給上官敏那把魯大師打造的弓弩,上麵就有這個花紋。
居然是魯大師打造的兵器,難怪會有這等精巧設計。暗器又多又密,饒是她也不能全部打落,可若是……
她無意間瞥見了緣大師波瀾不驚的麵容,想起他右手上的那道猙獰的傷疤。若是她都擋不住,了緣大師就更擋不住了。
思及此,她猛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齒地以身體擋住了最後幾枚暗器,登時一團血霧在她肩頭炸開。她半跪在地,用劍勉強撐住身體,不至於倒下。
“方大人!”殿內皆是驚呼之聲,還是夏侯彰率先反應過來,大吼一聲“護駕!”
“彌阿古意圖行刺。來人,給朕把他拿下!”李晟軒的聲音沉沉響起,然而還不待禁衛動作,就聽彌阿古高呼道:“妖僧禍世,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他的大京話說得並不流暢,然而這一句卻好像練過了千萬遍,熟練無比。但他最後一個字還未出口,就被一柄寶劍紮穿了右臂,直直釘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眾人目瞪口呆,隻見李晟軒擲出了他那高懸的帝王之劍,生生截斷了彌阿古的話。
“行刺重臣,妖言惑眾。”李晟軒不怒自威道:“狄戎正使,這便是你們此行的目的?”
“冤枉啊,陛下!”狄戎正使連滾帶爬地跪到了殿中,“我狄戎之部忠於大京之心天地可鑒,誰曾想彌阿古會如此行事?他……他……是想挑撥大京與狄戎之部的關係,陛下……”
“彌阿古身為狄戎領兵之將,包藏禍心圖謀不軌,你讓朕如何相信狄戎之部?”李晟軒冷聲打斷了他的話,“狄戎使團上下暫押驛館,禮部代朕向狄戎之部傳國書問罪。”
王全睿趕忙站出來應聲,了緣大師走上前查看方紫嵐傷勢,輕聲道:“方大人,你的傷……”
“我有分寸,小傷而已。”方紫嵐緊咬牙關,忍痛道:“大師無礙便好。”
“阿彌陀佛,多謝方大人。”了緣大師話音還未落,便聽對麵波斯使團中的那位副使起身道:“陛下,彌阿古雖然行為有失,但話卻說得不錯。貴國了緣大師,當真是得道高僧,配得上百葉寺住持之位嗎?”
方紫嵐與了緣大師都沒有料到波斯使團會突然發難,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卻見波斯正使滿臉震驚,一直在給波斯副使遞眼色,示意他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要生事。
然而波斯副使無動於衷,李晟軒麵沉如水,“大京的得道高僧,輪不到旁人指摘。”
“陛下護短之心可以理解,但實在過於牽強了。”波斯副使麵上毫無懼色,不屑一顧道:“我見了緣大師不過如此,遠不及我國諾安法師。”
聞言了緣大師淡聲道:“阿彌陀佛,得到高僧不過稱呼罷了。既然貴使這般在意,那便尊諾安法師一句得道高僧,又有何妨?”
他說得輕描淡寫,反倒讓波斯副使有幾分沉不住氣了,“縱然隻是稱呼,也用不著了緣大師相讓。我國諾安法師不日便會前來,與了緣大師論佛法,不知大師可敢?”
方紫嵐變了神色,如今看來波斯和狄戎之部不知何時達成了一致,竟都是衝著了緣大師來的。
了緣大師從容自若地站直了身體,緩緩理了理袍袖,一禮道:“阿彌陀佛,論理傳道,本是貧僧應做之事。倘若諾安法師前來,貧僧自當相迎。”
他這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卻偏生有股理所當然的氣勢,舉手投足之間令人信服——假如這世間真有得道高僧,則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