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城生死一線,我就在想,若是還有命回來,一定要娶白姑娘為妻。”曹洪雙眼發紅,“誰知回來之後便聽說她嫁了人,現下看她成了寡婦,受了這麼多苦,我心裡……”
他聲音發顫,沒有說下去。然而語氣中的懊悔與自責,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蕭璿兒抿了抿唇,“曹將軍,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你便是要娶白姑娘,也隻能為妾,不能做正妻。否則,休說白姑娘要受刑,你也會受牽連,怕是要丟官免職。”
“我不怕丟官免職,我……”曹洪說著猛地頓住了,“蕭姑娘,你說白姑娘要受刑,什麼刑?”
“曹將軍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蕭璿兒微微垂眸,“縱然曹將軍你無所顧慮,但也要想想白姑娘不是嗎?若你丟官免職,如何能護白姑娘周全?”
方紫嵐歎了一口氣,“也就是說,不管白姑娘歸於何人,都隻能為妾。可若是老曹未娶妻先納妾,怕是什麼好人家都要退避三舍,很難再娶妻了。”
“不僅如此,若是曹將軍執意迎娶,還有可能被禦史參奏。”莫涵低聲補充道:“與寡婦行婚嫁之禮,屬德行有失。”
曹洪十指緊握成拳,關節咯吱作響,卻是沉默不語。
方紫嵐定定地看著他,道:“老曹,所有的後果我們都與你說清楚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老大,我要娶白姑娘。行婚嫁之禮,擺吉慶之儀。”曹洪神情堅定,“無論有什麼後果,我都願一力承擔。若她隻能為妾,我這輩子也不會娶妻。”
良久,方紫嵐才開口道:“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娶吧。”
她有些動容,卻仍強壓著情緒沉穩道:“你不必顧慮,若有禦史敢參奏你德行有失,我便去禦史台找蘇昀大人算賬。至於嫁妝,我會替白姑娘出,便讓她從越國公府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老大……”曹洪激動得聲音發抖,方紫嵐勾起唇角道:“你跟著我這幾年,南征北戰沒少受苦,我也總要為你做些什麼,也不枉你跟我一遭。”
“謝謝老大!”曹洪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一定會好好對白姑娘……”
鄭琰微微側頭,眼尾也有些泛紅。他們這些軍戶出身,拿命博功名的人,誰不曾期望過有朝一日娶妻生子,過安樂日子呢?更何況是和心愛之人白頭偕老,多少值得羨慕。
方紫嵐難得看到曹洪和鄭琰如此,她朗聲道:“白姑娘,你聽了這麼久,若是同意這門親事,便進來吧。”
聞言幾人神色各異。有人早就知道窗外有耳,譬如蕭璿兒和鄭琰;有人渾然不覺,譬如莫涵;還有人真情實感,根本沒有注意,譬如曹洪。
於是幾人眼見曹洪瞬間憋回了眼淚,臉紅得如烤過一般,手足無措道:“那個……”
明明方才還凜然無畏的人,如今卻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害羞得直搓手。
鄭琰輕咳一聲掩了笑,莫涵和蕭璿兒忍俊不禁,方紫嵐笑意盎然,一副看熱鬨的表情。
白繡娘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幾人麵前,後麵是對她半推半搡的阿宛與叢蓉。
“我……”白繡娘顯然是狠狠哭過,眼睛紅得像是小兔,卻多了分我見猶憐的味道。她雙頰緋紅,一個“我”字重複了半晌,後麵的話卻難以啟齒。
見狀阿宛急得直跺腳,湊在她耳邊道:“白姐姐你還猶豫什麼?趕緊答應啊!”
“我……”白繡娘從來沒有談論過自己的婚嫁之事,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方紫嵐麵上笑意更盛,“老曹,看來白姑娘不願意,那我就隻能幫她另找他人了。”
“不是!”白繡娘趕忙出聲道:“我願意,我願意的啊!”
她的聲音比平時大了不少,連帶尾音都上揚了些許,聽得方紫嵐輕笑道:“嗯,這回看來是真願意了,連語調都輕快了許多。那便由我作主,把這門親事定下來了。”
“方大人……”白繡娘垂下了頭,恨不得把整個人埋起來才好。
“行了,既然說定了,那老曹你明日便帶人去白家,鄭琰你也隨他一起去。”方紫嵐斂了笑,叮囑道:“戶籍等一應文書必須要拿到手,若是白俶敢耍什麼花樣,不要對他客氣。”
“是!”曹洪立刻應聲道:“我現在就去!”
方紫嵐眼中閃過一抹無可奈何之色,“老曹,今日可不是你休沐的日子。”
她話音剛落,曹洪就一拍腦門道:“完了,現在去府衙定是遲了!”
“不是我說你,總不能要娶嬌娘便忘了辦差吧?”方紫嵐笑著搖了搖頭,“罷了,府衙那邊我替你告假,你和鄭琰去吧。”
“方大人,你今日不是休沐嗎?”阿宛皺了眉頭,“之前你還答應我要去城郊踏青呢。”
“你呀,滿腦子就是玩。”方紫嵐幽幽道:“白家人在京兆尹府前鬨了那麼一出,老曹又要告假,我若是不露麵,怕是不出半日,流言就漫天飛了。”
阿宛哦了一聲,神情低落。方紫嵐走到她身邊,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你若閒來無事,就和蕭姑娘、叢姑娘一起,幫白姑娘籌備嫁妝吧。”
“好啊。”阿宛來了精神,拉著白繡娘就要往外走,“難得辦喜事,白姐姐……”
她劈裡啪啦說個不停,蕭璿兒和叢蓉快步跟了過去。見大家各自去忙了,方紫嵐也安心去了府衙。
果不其然,方紫嵐到了府衙,還未巡視滿一圈,便已然聽了半耳朵的流言。
各種版本都有,什麼鄭琰仗著她的勢搶了姑娘,她被姑娘家人告到了京兆尹府。曹洪和鄭琰為爭搶一個寡婦大打出手,嚇退了越國公府上下仆從,有膽大的把她告到了京兆尹府……
總之,說得有鼻子有眼,但是一版比一版離譜。
方紫嵐心道,府衙最近真是太清閒了,養出了他們這一幫沒事在背後隨便議論的碎嘴子,是時候給他們找些事情做了。
她正想著,卻聽見了一道不同的聲音,“喪夫豈非寡婦之過?你們說這些話不虧心嗎?若是有朝一日你們的妻女姐妹也成了寡婦,難不成你們希望旁人也用這副嘴臉對她們嗎?”
這話說的還有點良心,方紫嵐微微頷首,不由地看了過去,竟是吳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