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一連幾日,方紫嵐沒有再入朝,每日在府衙理事,卻也聽了不少風言風語。
所幸李晟軒雷霆手段,不過五日便徹查了衛常泰矯製兵符謀反一事,宣判也極快。衛常泰死罪難逃,衛昴受其牽連,因治家不嚴也被罰了俸祿,但官職無礙。而衛翼私自調兵被貶了官,故而兵部尚書補缺便被提上了議程,大殿之上又是好一番爭執,隻是兵部向來由衛氏主理,兵部尚書一職八成還是會落在衛氏身上。
方紫嵐聽到此處,心中冷笑一聲,麵上仍是沒什麼表情。
衛氏多少脫了層皮,好在並未傷筋動骨。九大公卿之一,不是這樣一場小打小鬨便能損其根基的,想來紀寧天的算盤落空了。
前來通報的下屬見方紫嵐沒什麼反應,便立在原處不敢擅動。過了好一會兒,聽她道了一句“有勞”,這才退了下去。
見來人退下,方紫嵐便繼續理她的公務了。
“老大。”曹洪走了進來,神情有幾分猶豫。
方紫嵐從案牘之間抬起頭,“何事?”
曹洪欲言又止,方紫嵐想了想道:“你的新府邸應是收拾得差不多了,過兩日便是喬遷吉日,可是出了什麼變故?”
“不是我的事。”曹洪擺了擺手,“京城事了,皇甫家後日便要離京回北境了。上官敏……”
他沒有說下去,方紫嵐坐直了身體,神情晦暗不明。從京郊大營回來那日,上官敏便冒雨離開她的府上,不知所蹤。
後來蕭璿兒告知她,上官敏住進了驛館,於是她就不再掛心。如今皇甫家要回北境了,上官敏自然也要跟著回去。
他們師徒一場的緣分,到底淺薄了些。
方紫嵐思及此,輕歎一口氣,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曹洪退了下去,方紫嵐卻是呆愣愣地坐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拿起手邊的文書。
直到回府後,她仍是有些心不在焉,隨便用了幾口晚膳,便喊蕭璿兒去了書房。
“方大人有事找我?”蕭璿兒看著麵前神思不寧的人,隻覺沒來由的不安。
“也沒什麼事。”方紫嵐遲疑了片刻,道:“上官敏這幾日的行蹤,你可有留意?”
蕭璿兒微微頷首,把上官敏這幾日的行蹤粗略報了一遍。
方紫嵐聽到一半之時便蹙了眉頭,“他去歐陽家做什麼?”
“上官敏去見了歐陽梓柔小姐……”蕭璿兒話剛出口,方紫嵐心中就咯噔一聲,他不會真的對歐陽梓柔動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吧?
蕭璿兒見她忽然冷了神色,解釋道:“上官敏通過歐陽梓柔小姐,約見了歐陽俊成大人的夫人,王家伶媛小姐。”
方紫嵐長舒一口氣,小聲道:“原來是要見自家姐姐。”
“方大人說什麼?”蕭璿兒沒有聽清追問了一句,方紫嵐搖了搖頭,不再問上官敏之事,轉問其他事。
蕭璿兒安下心來,將近日所得一一報給方紫嵐,從忠正世子夫人陶知薇說是病重實則軟禁,到發現邢嬤嬤被做成了人彘,再到西鄔城雲氏的左先生至狄戎之部消失了蹤跡,還有府上眾人私下有何動作……
她說得差不多了,突然停頓了一下,才道:“叢姑娘之事,仍是毫無進展,實在是抱歉。”
“沒什麼,繼續查就是了。”方紫嵐淡聲安撫道:“是狐狸,就總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可……”蕭璿兒正欲再說些什麼,就聽一陣敲門聲,旋即莫涵的聲音傳了進來,“嵐姐,皇甫家派人來了,說是皇甫鑫將軍在祥盛酒樓備下酒席,想要見你一麵。”
皇甫鑫?方紫嵐挑了挑眉,她還沒來得及找他算賬,他倒是先找上門來了。
“我這就去。”方紫嵐揚聲應了下來,之後吩咐了蕭璿兒幾句,便動身隨皇甫家的人去了祥盛酒樓。
酒樓雅間之中,皇甫鑫早已等候多時,見方紫嵐到了,便行了一禮,接待她落座。
“不知皇甫將軍找我何事?”方紫嵐開門見山,皇甫鑫微微一笑,“皇甫家不日便要離京回北境了,總該和方大人打個招呼。”
方紫嵐冷哼一聲道:“皇甫家來去自由,何須與我打招呼?我可沒這麼大的麵子。”
“方大人可是因上官敏一事記恨於我?”皇甫鑫笑了笑,方紫嵐神情淡漠,“受脅去京郊大營為質,是上官敏自己的選擇,天成山行宮中皇甫將軍不過實話實說,我為何要記恨?”
聞言皇甫鑫啞然失笑,半晌才道:“以方大人之能,想是早就看穿了我的這局籌謀。此番考驗,既是對上官敏,也是對方大人。”
方紫嵐饒有興致地看向皇甫鑫,道:“我若是多說了什麼,曝露了皇甫家,難道皇甫將軍還能以身家性命來搏我身死名滅不成?我孤身一人沒什麼牽掛,皇甫將軍就不一樣了。”
“若是方大人當真毫無牽掛,為何要護上官敏?”皇甫鑫不答反問,“還有方大人府上那位陪你從北境至京城的醫女,以及暮山關來的表弟。”
方紫嵐神情一滯,皇甫鑫意味深長道:“方大人的軟肋,明明白白擺在了台麵上。莫說是我,便是旁人也看得出來。”
方紫嵐沉默不語,皇甫鑫斂了神色,鄭重其事道:“我與方大人說這些,是為表誠意。方大人與我皇甫家的把柄一致,我不會以此脅迫方大人,也請方大人不要以此挾製我皇甫家。有的秘密,本就該帶進棺材,永不見天日才好。”
“皇甫將軍放心,我無意挾製皇甫家。”方紫嵐莊容正色,“但若是有朝一日皇甫家做了危害大京之事,我便是拚一個身死名滅,也要把這個把柄捅出來。”
皇甫鑫怔住了,他沒有想到方紫嵐會說這樣的話。他們雖然都未明說,但彼此心中清楚,把柄握在誰的手中,而那位的野心……
父親難以回頭,皇甫家牽連甚廣,他既不願背棄父親,眼睜睜看著家族卷入漩渦萬劫不複,更不願同流合汙任人拿捏,行不忠不義之事。是以萬般矛盾,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此次京中出事,他看到了一個契機——方紫嵐。他背著父親來見她,一則表誠意,二則是試探。如若她圖謀不軌,他便想方設法讓陛下知道她的真實麵目,可如今……
“皇甫將軍不必如此神情。”方紫嵐好整以暇道:“我有我的道,萬不會輕易為人左右。皇甫將軍這般開誠布公,不像是你父親的意思。既然你自己想得通透,那將來北境安危交於你,便也無妨。”
“方大人你……”皇甫鑫眼中閃過一抹驚詫之色,方紫嵐輕笑出聲,“怎麼,若不是消息有誤,皇甫霖將軍並未定你承襲家主之位?”
皇甫鑫抿了抿唇,方紫嵐坦然道:“皇甫將軍不必顧慮我,隻管放手去做便是。”
“有方大人此言,我便安心了。”皇甫鑫鬆了神色,方紫嵐握著茶盞的手卻收緊了些,“還有一事,我想托付於皇甫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