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院中的草木大多凋零,隻有幾棵梅樹仍是枝繁葉茂,白梅與紅梅次第開放,看似孤傲清冷,卻因素白如雪和濃烈如血的兩種極端很是惹眼,而更為惹眼的是樹下不遠處的少年。
高大挺拔的少年一身黑色勁裝,一招一式認真無比,銀槍揮舞之間仿佛有萬鈞之力。
方紫嵐帶著歐陽梓柔走到後院,見到的正是這樣一幅景象。
歐陽梓柔停住了腳步,忍不住感慨道:“沒想到上官公子生的如此漂亮。”
聞言方紫嵐愣了愣,她初見上官敏的時候少年還未長開,總是一臉脫不去的稚嫩。
然而時光飛逝,原先的少年長出了棱角,眉眼愈發深邃。加之他是混血兒,五官本就比普通人更加立體,乍一看確是極為漂亮。
歐陽梓柔目不轉睛地盯著上官敏,方紫嵐輕咳一聲,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方紫嵐忍俊不禁,歐陽梓柔垂頭道:“讓方大人見笑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梓柔善於品鑒美人是好事。”方紫嵐一本正經道:“不像我,身邊放著這麼一位美人都沒覺得什麼。”
“方大人府上美人眾多,想來是習慣了,這才無所覺。”歐陽梓柔笑了笑,羨慕道:“我隨方大人這一路上走來,僅是漂亮姐姐就見了兩位。”
方紫嵐心道,府上一共就兩位美人——叢蓉和蕭璿兒,還恰巧都讓歐陽梓柔看見了,她真是與美人有不解之緣。
“師父。”上官敏看到兩人,走了過來,“這位是?”
方紫嵐介紹道:“這位是歐陽家的歐陽梓柔小姐,這位便是我與你提到的上官敏。”
兩人互相見了禮,方紫嵐說明了歐陽梓柔的來意之後,便把手中的弓交給了上官敏,“你看看這把弓如何?”
上官敏細細看過,道:“這把弓做工精巧,用料結實,就是重量確實輕了些,不知是否能達到歐陽小姐所說的與重弓一般的射程。”
他說得中肯,方紫嵐微微頷首道:“這有何難?一試便知。”
她說罷命小廝拿箭靶過來,順帶把曹副將也請了過來,由上官敏和曹副將依次試了一遍,果不其然與重弓射程一致。
歐陽梓柔期待地望向兩人,問道:“上官公子,曹將軍,你們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不錯。”曹副將很是讚許,上官敏若有所思地拿起弓又看了看,然後對方紫嵐道:“師父,府上可有重弓?若是有,煩請讓人拿一把過來。”
方紫嵐揮了揮手,一旁的小廝極有眼色地取了重弓來,交給了上官敏。他隨手一箭射了出去,鐵箭穿靶而過,箭靶應聲晃動了兩下。
“師父你看。”上官敏放下重弓,走到鐵箭落地之處,“我用的力道與之前一致,但是用歐陽小姐帶來的那把弓射出的箭落點沒有這麼遠。”
他說著分彆用兩手拿起鐵箭與之前的箭掂量了一番,“重弓所配的鐵箭,比歐陽小姐帶來的那把弓所配的箭更重些。”
曹副將也拿過兩支箭掂量了一番,“好像是有點不一樣重。”
見狀方紫嵐命小廝拿了秤過來,稱過之後發現歐陽梓柔帶來的箭確實更輕,不過隻輕了三銖。
“可以啊。”方紫嵐拍了拍上官敏的肩膀,“這麼小的差彆,你竟然都能發現?”
歐陽梓柔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帶來的箭,“我是按規製做的,怎麼可能不一樣重?”
上官敏見她不信,又拿了幾支鐵箭稱重,所有鐵箭重量一樣,都比她所帶來的箭重三銖。
“梓柔,你的箭……”方紫嵐剛一開口,就被歐陽梓柔打斷了,“我知道是誰做的了。”
方紫嵐眉頭微皺,“什麼叫誰做的了?”
歐陽梓柔忿忿道:“自我開始做兵器以來,我娘就派了位工匠跟著我,讓我不必所有事都親力親為。上次做袖箭時出了紕漏,我以為是意外,但我不甘心,自己全部重做後發現了問題,查到了那位工匠身上,他還和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梓柔你先彆激動。”方紫嵐扶住歐陽梓柔,上官敏上前道:“歐陽小姐,現在箭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弓弦的承重。”
歐陽梓柔穩了穩心神,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拿起自己帶來的弓,遞給了上官敏,“請上官公子幫我一試。”
上官敏猶豫著沒有接過,“歐陽小姐,你這把弓製作不易,尤其是弓弦,材料更是難得……”
“你知道?”歐陽梓柔驚訝地看著上官敏,隻見他點了點頭,“知道,我也曾親手做過弓箭,雖未做成但也知道其中不易,更何況你這把弓……”
他沒有說下去,歐陽梓柔卻莞爾一笑道:“能遇到上官公子這樣的知音,即便此弓承不住鐵箭的重量,斷了,也值了。”
她說著眼神愈發篤定,“若是承重不夠,我就去找新材料,研究新製法。我改良弓弩失敗不是一兩次了,多一次也沒什麼,不過重頭再來而已。”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在場三人皆是殺伐之人,對兵器本就感情特殊,更能明白她背後的辛苦。
曹副將忍不住道:“歐陽小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經很厲害了。三銖的重量,並不是什麼大事。”
“曹將軍不用安慰我。”歐陽梓柔堅持道:“我依製而做,並非因循守舊,而是這樣的兵器最為合適。若是偷工減料,哪怕隻是少半銖,對征戰沙場的將士而言,風險都會增加許多。大京兒郎浴血在外,我這做兵器的怎能鬆弛懈怠?”
上官敏定定地看著麵前的人,分明是一副嬌柔女兒家的模樣,然而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卻不輸任何男子,甚至更多了幾分顏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道:“有歐陽小姐這番話,我便是肝腦塗地,也要幫這個忙。”
“有勞了。”歐陽梓柔雙手捧著弓,上官敏鄭重其事地接了過來,搭弓射箭一氣嗬成。
鐵箭落在了與重弓射出時相同的位置,歐陽梓柔緊緊盯著地上的鐵箭,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聽“啪”的一聲,弓弦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