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我大京的城池,大京的百姓,竟被汨羅人壓迫至此,真是欺人太甚!”曹副將義憤填膺,方紫嵐十指緊握,手中信頃刻化作了齏粉。
“傳我令,開城門。”方紫嵐拿起梅劍,顧不得披甲就起身出了大帳。
曹副將緊隨其後,周朗也趕忙跟了上去,“方大人,萬萬不可,如今開城門,必然會給汨羅人可乘之機,萬一……綺羅城就難守了!”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前來求救的百姓,在城下被汨羅人虐殺而無動於衷嗎?”方紫嵐步履不停,“老曹,你點五千人隨我出城,務必要把我大京百姓平安帶回來。周副將,你帶人守在城樓上,若汨羅人敢對我大京百姓動手,我軍殺不及的,就由你的人釘死,不得有誤。”
“是。”曹、周兩位副將領命而去。
待城門打開的那一刻,方紫嵐滿麵肅殺之色,一馬當先衝了出去,擋在了諸多百姓身前,與汨羅人打了個照麵。
“姐姐,我們又見麵了。”慕初霽唇角輕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方紫嵐縱馬執劍,神情凜冽,“慕初霽,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這一次,便要你那白幡再也不必取下來。”
“姐姐不妨試一試。”慕初霽挽弓搭箭,箭矢對準了方紫嵐,“就是不知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箭快。”
“狂妄。”方紫嵐話音未落,慕初霽弓上箭已離弦。然而曹副將早有準備,抬手一箭直朝慕初霽而去,兩支羽箭在空中一觸即落。
慕初霽掃了一眼曹副將,故作不經意道:“姐姐,你身邊這副將身手不錯,比你派來劫我們糧草的那個強不少。”
方紫嵐給曹副將遞了個眼色,他當即意會,指揮兵士護著百姓撤回城內,不再與汨羅人多做糾纏。
“姐姐方才不是說要取我性命?”慕初霽好整以暇地扯了扯馬韁繩,輕聲笑道:“為何走得這麼急?”
“慕初霽,你若找死,便怨不得我了。”方紫嵐拔劍出鞘,慕初霽麵上笑意更盛,“姐姐,縱然你武藝高強,能殺我不止一次,但你能敵得過千軍萬馬嗎?”
他說罷揮了揮手,周遭護衛他的汨羅人一擁而上,而他自己則退到了後方。
方紫嵐毫不退縮揮劍迎上,長劍所到之處,無不是血肉橫飛。所有試圖靠近她身後百姓的汨羅人,都一一喪了命,不是死於她和大京兵士之手,便是被城樓上的羽箭射殺。即使有負傷妄想退回去的,也都被補了刀劍,死在了陣前。
很快方紫嵐的馬前已經堆了一排的屍體,將她與汨羅人隔開了一段距離。她回頭看了一眼城門處,還有幾個百姓尚未進城,她還不能退。
“真是厲害。”慕初霽仿佛看戲一般,甚至還意猶未儘地拍了拍巴掌。
立於慕初霽身旁的江寒澤隻覺後脊發寒,方紫嵐下手之狠辣,簡直前所未見,他不由自主道:“殿下,我們要不要……”
“嗯,這一仗我們拿大京百姓做餌引方紫嵐出戰,本就落了下風。如今大京士氣高漲,我們不宜再戰,撤軍無可厚非。”慕初霽斂了神色,“不過,你發現了嗎?她快要到極限了。”
方紫嵐握著梅劍的手有些許顫抖,她緊咬牙關,生怕對麵的汨羅人看出一點端倪。
腦海中有一道聲音對她說,“殺手乃庶人之劍,十步殺一人可,千裡索人命可,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也可。然對上重兵鐵甲,便也隻能喪命於其中,不得好死。”
她的唇角逸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雙手下意識地緊了緊,還未到時候,她不能倒在這。
思及此,她手中梅劍再次揚起,割斷了近前一個汨羅人的喉嚨,乾淨利落,沒有半分筋疲力儘的模樣。
江寒澤順著慕初霽的視線看了過去,卻未看出什麼,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就聽慕初霽淡聲道:“差不多了,撤軍。”
方紫嵐見汨羅人撤退,便收劍還鞘,撐在馬上重重地喘了幾口粗氣。見狀曹副將驅馬來到她身邊,麵露憂色,“老大?”
“我沒事。”方紫嵐策馬回城,邊走邊對曹副將道:“老曹,你去讓人把放進城來的百姓盯緊了,不許他們隨意走動,免得出什麼亂子。”
“好。”曹副將領命而去,方紫嵐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傷,心中暗歎一口氣,怕是免不了又要被阿宛念上一通了。
她這樣想著,卻顧不得處理傷口,而是去看了剛被放進城的百姓。其中有好幾人傷勢嚴重性命垂危,她一麵命人去喊軍醫和阿宛,一麵湊了過去。
“你是……方大人?”一人顫抖著手,似是想去夠方紫嵐的衣角。她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是,我是方紫嵐。”
“太好了……”那人口中鮮血湧出,斷斷續續道:“方大人,你在這,我們就……安心了。你不會……拋下……我們的,對嗎?”
“對,我不會拋下你們。”方紫嵐的聲音染了慌亂,“你振作一下,軍醫馬上就到了,你不會有事的!”
“方大人,我的……妻兒都被……被汨羅人……殺了。”那人涕淚橫流,囁嚅道:“早知如此,我就去……投軍……也不至於……”
“你不要說了,省些力氣。”方紫嵐眼尾泛紅,“待你傷好,便隨軍殺儘汨羅人,為你妻兒報仇,可好?”
“好……好……”那人握著方紫嵐的手鬆了幾分,她衝周圍喊道:“軍醫呢?”
然而四下都是百姓,或負傷或受驚,眾位兵士穿梭其中,或安撫或看顧,根本無暇回應她軍醫到了何處。
在方紫嵐環顧四周之時,身後一把匕首悄悄靠近,她卻毫無防備。隻聽身邊有人一聲驚呼,她就猛地被推到了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替她擋了一刀。
“殺人了!”不知是誰一聲驚呼,引起了不遠處周朗的注意,他反應極快,一箭射殺了行凶之人。
方紫嵐躺在地上,像是突然喪失了所有的行動能力。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適才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連她的手都要握不住,瀕臨死亡的人,竟就拚著一息尚存,竭儘全力把她按倒了,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了這一刀。
溫熱的鮮血滴落在方紫嵐的臉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人的嘴唇動了動,她努力地辨認他的口型,依稀辨出了一個謝字。
謝什麼?她還未來得及說一聲謝謝,為救她而喪命的人卻要對她道謝嗎?
她原本就猜汨羅人逼她開城門是留了後手,這才讓人盯緊了進城的百姓,以防有人渾水摸魚趁機作亂。
汨羅人能做什麼亂呢?無外乎行刺主帥,裡應外合,她怎會猜不到?這才送上來當靶子,想看看百姓中藏了什麼妖魔鬼怪,就有人為她替了死。
如果她再謹慎一些,如果她再冷靜一些,如果她再仔細一些,那劫糧的一千五百人,陳副將,還有眼前的人,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可惜沒有如果。
太遲了,已經沒有人能夠回答她了。
眼前的人轟然倒下,壓在了方紫嵐的身上。這一刻,她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