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昀沒有想到諸葛鈺會這般坦蕩地承認,怔怔地聽他道:“我的私心我敢承認。蘇大人,你的私心,敢宣之於口嗎?”
“有何不敢?”蘇昀自嘲似的笑了笑,“若說私心,加官進爵,封侯拜相,官場人畢生所求,我也不能免俗。”
“是嗎?”諸葛鈺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若是如此,蘇大人這差辦的可不夠漂亮,離平步青雲怕是遠得很。”
“我就不勞諸葛公子費心了。”蘇昀神情冷了幾分,“諸葛公子若有心,不如先替方大人想想法子。榮安王,夏侯將軍,快要壓製不住了。”
“多謝蘇大人提醒。”諸葛鈺的神色晦暗不明,“我心中有數。”
此時夏侯芸昭所在的廂房中,她聽心腹報完榮安王所言後,神情沉了幾分,“隨方大人進村的是個鏢頭?”
心腹點了點頭,夏侯芸昭吩咐道:“你繼續盯著榮安王,另外讓阿明去查一查,那個跟方大人進村的鏢頭是什麼來曆。”
心腹領命而去,一旁謝琛看向夏侯芸昭,眉頭微皺,“昭昭,過猶不及,我們……”
“你要勸我收手?”夏侯芸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謝琛,你清楚我的脾性,嫣兒要找,榮安王要查,我收不了手。”
“我不是要勸你收手。”謝琛扶住她的肩,與她四目相對道:“嫣兒要找,但查榮安王你大可扔給陛下,你護了他這麼多年,難道還要護他一輩子?”
夏侯芸昭垂眸避過了他的目光,輕聲道:“不行嗎?”
“昭昭,兒孫自有兒孫福,待你我百年之後,又能護得了誰?”謝琛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知你心中對阿玉有愧,但阿玉從未怨過你。她明白,我們每個人都明白,你選的是夏侯家。我相信,陛下也會明白的。”
“謝琛,你難得這麼婆媽。”夏侯芸昭猛地抬起頭,定定地望著他,“是查到什麼了嗎?”
“是。”謝琛深吸一口氣,眼神深邃,“昭昭,嫣兒怕是凶多吉少了。她寄給我們的信,被榮安王偷換了。”
“找到信鴿屍體了嗎?”夏侯芸昭神情冷冽,謝琛搖頭道:“隻找到染了穀香的灰燼。榮安王怕是不會想到,夏侯家的信鴿飼喂方法特殊,便是燒成灰也會有穀香可供追蹤。”
“我還以為榮安王學聰明了些,誰知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還是又蠢又壞。”夏侯芸昭略一思索道:“也就是說,方大人送回京中的信件,也有可能被偷換了?”
“未必。”謝琛神情嚴肅了些許,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昭昭,方大人極有可能便是相府方家的三小姐——方紫嵐。”
“你說什麼?那個前朝遺孤,怎麼可能?”夏侯芸昭眼中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然而不過片刻,就歸於平靜,“細看細想,她那心狠手辣的勁兒,是很像她爹娘。”
“確實很像。”謝琛微微頷首,“當年京城變故之後,她便仿佛銷聲匿跡了一般,如今這般武藝高強多謀善斷,怕是和鬼門脫不了乾係。”
“我們一直懷疑榮安王和鬼門暗中勾結,若她是鬼門中人,確有可能替榮安王遮掩。”夏侯芸昭秀眉微蹙,“但有一點說不通,她若是與榮安王有牽扯,為何要陛下請我來平海寇?他們怎就那麼肯定海寇會守口如瓶,賣國的勾當不會被我發現嗎?”
“兩種可能,一則她的目的是夏侯家,現今外麵流言紛紛,皆道夏侯家出兵是為重掌東南兵權。不論陛下是否相信我們,兵權永遠都是他的逆鱗。”謝琛眼中寒光畢現,“龍有逆鱗,觸之者死。這個道理,昭昭你應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還有一種,你相信她真是無辜的嗎?”夏侯芸昭神情猶疑,“瘟疫九死一生,可她卻敢孤身入疫區,僅憑這一點,我就很難懷疑她。”
“那我們換一種思路。”謝琛聲音低沉,“若是這次的瘟疫,原本就和鬼門,還有榮安王脫不了乾係呢?”
“什麼意思?”夏侯芸昭神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謝琛肅聲道:“之前嫣兒寫信給我們報平安的時候,曾提到過東海漁島有漁民染了病,她懷疑是瘟疫,因而用了夏侯家令牌命島上所有人不許出島。但我們收到信不過數日,榮安王就聲稱暮山關外瘟疫肆虐,自作主張封了路,然後嫣兒說她在林家村的信便送到了我們手中,昭昭不覺得蹊蹺嗎?”
夏侯芸昭沉默不語,謝琛繼續說了下去,“而且,在她孤身入疫區後不久,便傳出了瘟疫有法可治的消息。這一切,環環相扣,過於巧合,細思極恐。”
“若是……”夏侯芸昭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若是這場瘟疫原本便是鬼門和榮安王的計劃,那一切就不是巧合了。”
謝琛把她攬入懷中,“昭昭,若真相如此,這便不是我們能夠處理的事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夏侯芸昭抬頭看向他,“待阿明查清那個鏢頭的來曆,如有證據能證明瘟疫也和榮安王有關,我自會如實報給陛下,他要如何決斷都隨他。我隻要找到嫣兒,就回百越之地,此生再不出山。”
“此生再不出山?”謝琛抬手捏了捏她的臉,“昭昭,這話你自己信嗎?”
夏侯芸昭瞪了他一眼,“謝琛,你戳穿我有意思嗎?”
“昭昭,篤誓之話莫要隨便說。”謝琛笑著搖了搖頭,夏侯芸昭握住他的手,玩笑之心驟起,“若是誓言成真,我真被諸天神佛記著了,又待如何?”
“不如何。”謝琛眼中笑意更深,“隻能由我說個比你的誓言更厲害的,讓諸天神佛記著我,把你忘了。”
“那怎麼行?”夏侯芸昭斂了笑,倏然認真道:“諸天神佛在上,我與謝琛的名姓,你們必須同記,他的誓言就是我的,我的誓言嘛,還是我的。”
“蠻不講理。”謝琛頗為好笑地看著懷中的人,“昭昭,你做什麼,我便陪你做什麼。要那諸天神佛,想隻記你一人都不行。”
“我看你才是蠻不講理。”夏侯芸昭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轉了話音,“也不知方大人何時能醒?嫣兒的下落,多半要指望她了。”
“昭昭,萬一……我是說萬一……”謝琛剛一開口,就被她截了話頭,“夏侯家死的人夠多了,那種萬一,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