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方紫嵐加大了力道,阿宛趕忙抓住了她的手腕,勸阻道:“你若是當真掐死了他,恐怕就很難再得到嫣兒姑娘的消息了。”
方紫嵐鬆開了手,順勢把那小孩摔到了地上,寒聲道:“帶我去找你家大人。”
她話音還未落,那小孩就連滾帶爬地跑了。待他跑出一段距離,他們便跟了上去。
那小孩一邊回頭看他們,一邊往前跑,一路上跌跌撞撞摔了好幾跤,膝蓋擦出了血。
阿宛有些許不忍,但看方紫嵐神情冷峻,也不敢多說什麼,隻得跟著她和林建,追著那小孩到了一處院落。
“娘!”那小孩哭喊著跑了進去,方紫嵐卻並沒有直接跟進去,而是站在院外默默地聽牆角。
聽到那小孩的呼喚,一道尖細的女聲響了起來,“衡兒,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還有你臉上圍著的絲帕,丟哪去了?”
“有一個好凶的姐姐,她搶了我的絲帕,還掐著我的脖子不放。”那小孩說著仰起頭,給院中的女人看自己的脖子。
女人心疼地看著他脖頸上一道明顯的紅痕,又驚又懼,“怎麼會?不是已經封路了,怎麼還會有人進得來?”
“娘,我疼!”那小孩哭嚷得更厲害,女人的聲音染上了哭腔,“到底是誰乾的?我……”
她話還未說完,就聽咣當一聲,院門被人猛地推開了。
“我乾的。”方紫嵐毫不客氣地走了進來,阿宛和林建隨之而入。
女人一聽她親口承認,立刻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好啊,我和你拚了!”
然而女人還未挨到方紫嵐身邊,就被她手中梅劍指著停在了原地,“現在開始,我問你答。你若是答不上來或是敢說假話,我就砍掉那小孩一根手指。”
“你……是什麼人?”女人哆哆嗦嗦地盯著身前的劍,“光天化日之下,你怎麼敢……”
“為何不敢?”方紫嵐唇角輕勾,笑得邪氣,“你方才也說,封路了不會有人進得來。我既然進來了,就沒打算出去。因此我即便是殺了你們,又有誰知道呢?”
“你這個瘋子!”女人下意識地扯過那小孩,短短一個動作之間,方紫嵐的劍已經削掉了她一截衣袖,“你再動一下試試看。”
女人嚇得不敢再動,連帶懷裡的小孩都止住了哭鬨,母子兩人臉色慘白。
“說吧,這絲帕從何而來?”方紫嵐拿出絲帕展在女人麵前,她倏地瞪大了雙眼,隨後咬唇道:“這是我給衡兒繡的絲帕,你若喜歡拿走便是。”
“你說謊!”阿宛忍不住插了一句,女人瞪向她,“你憑什麼說我說謊?”
“這絲帕……”阿宛剛要說什麼,就被方紫嵐打斷了,“這絲帕用的是冰蠶絲,上麵浸的沉香不僅延年益壽,還能保命,是進獻皇宮的貢品。你為何會有?”
“我……”女人略一遲疑,方紫嵐的劍貼在了那小孩的手邊,“看來,你娘是想讓你缺胳膊少腿地活了。”
“不要!”女人緊緊抱住那小孩,抬手欲護,手臂上生生被方紫嵐的劍劃出了一道細長的傷。
女人吃痛叫出了聲,方紫嵐冷眼看著,“你還要說謊嗎?”
“我說,我說……”女人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兩步,“這絲帕是一個姑娘送給衡兒的,她也說這絲帕能保命,我才讓衡兒一直帶著的。”
方紫嵐的劍如影隨形,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那姑娘現在何處?”
女人抖如篩糠,小聲呢喃道:“她……死了……”
“因何而死?”方紫嵐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女人不敢抬頭看她,“那姑娘是個醫女,為了給人看病才進的村,後來知道了是瘟疫。村裡染上的人多,越來越嚴重,那姑娘也染上了,病死了。”
方紫嵐沒有握劍的手藏在袖中攥成一團,指甲在掌心印出深深的紅月牙。她壓著自己的情緒,沉聲問道:“那姑娘葬於何處?”
“我不知道。”女人搖了搖頭,方紫嵐揮劍劈向她身後不遠處的水缸,哐當一聲巨響,水缸裂成一地碎片,裡麵的水澆了女人一身,冷得她打了好幾個噴嚏。
“身染疫病之人都會發高熱,一時糊塗我能體諒。”方紫嵐的聲音冷若寒冰,“現在,你清醒了嗎?”
女人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把那小孩推到了一邊,大吼一聲,“我沒有染病!”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方紫嵐一側手,劍架在了那小孩的頸側,“永彆了。”
“不要!”女人撲通一聲跪在方紫嵐麵前,“那姑娘就在亂葬崗,所有死了的人都在那,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找!”
方紫嵐收了劍,上前一步俯下身狠狠地揪住了女人的衣領,咬牙切齒道:“她為救你們而來,你們竟然就把她扔在亂葬崗?”
“我們也沒辦法啊,每天死的人那麼多,連棺材都不夠用。”女人聲淚俱下,近乎淒厲地控訴道:“路封了,亂葬崗都快堆滿了,你要我們怎麼辦?”
聞言阿宛紅著眼眶彆過了頭,林建抬著手安慰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隻得壯著膽子對方紫嵐道:“方大人,事已至此,要不算了吧?”
“算了?”方紫嵐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看向那女人,“若是我去亂葬崗找不到她,不能帶她回來,那你們村裡所有人,就都為她陪葬吧。”
女人呆愣在原地,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卻見她招呼了另外兩人,轉身離開了。
方紫嵐大步流星地走著,阿宛一邊快步跟上一邊默然垂淚,林建實在憋不住,問道:“方大人,你知道亂葬崗在哪嗎?”
“不知道,但是我會找。”方紫嵐腳下步履不停,“既然村裡死的人都堆在亂葬崗,那麼屍臭最重的地方,必然就是了。”
她說罷忽然停住了腳步,伸手牽過阿宛,輕柔地為她擦乾眼淚,溫聲道:“小阿宛不哭,我們一定能找到嫣兒姑娘。”
阿宛吸了吸鼻子,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不哭。”
方紫嵐牽著她的手緊了幾分,不再停留徑自向屍臭最重的地方走去,很快就找到了女人口中的亂葬崗。
三人見到眼前景象的時候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說是亂葬崗,不如說是一個死人坑,裡麵橫七豎八堆著不知多少具屍體,層層疊疊,蠅蛆蔽體,鴉鳥盤桓,慘不忍睹。
林建當即頭一歪劇烈地嘔吐了起來,阿宛也甩開了方紫嵐的手,後退了幾步轉頭乾嘔。
隻有方紫嵐,她的視線掃過最下麵的屍體,乾涸的血跡腐爛的肉體,引了不少烏鴉啄食,隱約間可見白骨。她隻覺雙眼發黑,隻得以劍支撐著身體,憤聲道:“果然,全是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