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話音剛落,就見王伯的眼角滑過一滴渾濁的淚,正是被戳中了傷心事,情難自禁。
“怎麼會?”雲輕寒怔怔地看著忽然淚流滿麵的王伯,臉上寫滿不敢置信,“王伯的兒女都很孝順,怎麼會把王伯趕出家門?這其中定有隱情。”
“隱情?”方紫嵐唇角輕勾,“在生死麵前,人都是自私的。更何況,你們也說了,王伯是遠近聞名的富商。高門大戶,本就是沒什麼人情可言的。所謂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過是演給外人看的。”
“可是……”雲輕寒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方紫嵐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後看向王伯,“我不否認或許高門大戶之中也有真情,但少之又少。尤其如今人人自危,人為了自保什麼事做不出來?”
“你這個丫頭……”王伯哽咽道:“言行為何如此涼薄?”
方紫嵐解開了王伯的穴道,淡漠道:“您的話隻說對了一半,我出言涼薄不假,但行未必。不然,我也沒有救您的必要。”
她轉過身對縮在庭院角落裡的阿俊吩咐道:“我姐妹二人帶了一車藥草,勞煩阿俊小哥幫忙,把車趕進來。至於分揀,我與阿宛來做,就不勞煩了。”
聞言雲輕寒和阿俊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外,這才發現外麵停的一車藥草,不由地麵麵相覷。
阿俊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依方紫嵐的吩咐,去把車趕了進來。而雲輕寒緊緊地盯著方紫嵐,許久才再次開口道:“阿嵐姑娘,你究竟是什麼人?現下這種情形,還能弄來這麼一大車藥草,你……”
“我是什麼人,重要嗎?”方紫嵐不輕不重地打斷了她的話,“現下這種情形,生死攸關。身份地位都無關緊要,並非誰人金貴便可逃過瘟疫,不是嗎?”
雲輕寒抿唇不語,任由她繼續說了下去,“既然你收留了我姐妹二人,那麼我們必當竭儘心力。雖然不敢輕易和你承諾什麼,但無論是王伯、你爹,還是村鎮上其他染了瘟疫的人,我們賭上性命,定會醫治到底。”
她說罷看向阿宛,隻見她微微頷首,“姐姐,乾正事吧,我先試試看你的法子是否管用。”
“好。”方紫嵐點頭應下,阿宛想起什麼似的從懷中拿出一方絲帕遞給了雲輕寒,“這絲帕我拿草藥浸泡過,對防止染上疫病有一定的效果,輕寒姑娘你戴著吧。”
方紫嵐看著阿宛為雲輕寒戴絲帕,出聲問道:“阿宛,這絲帕你做了多少?”
“沒多少,我備了六方,之前給了嫣兒姑娘一方,再加上你我和輕寒姑娘各一方,如今就隻剩兩方了。”阿宛轉頭看向方紫嵐,“你是想讓我給醫館內沒有染病的人每人一方?”
“是。”方紫嵐眉頭微皺,“但數量上來說,怕是不夠。這絲帕做起來費事嗎?”
“絲帕倒沒什麼,關鍵是浸泡的藥,做起來有點費事。”阿宛糾結了一瞬,從懷中把剩下的兩方絲帕全都拿出來交給了方紫嵐,“你先拿去用,浸泡的藥我想辦法再做一些。”
“行,你有需要我做的儘管開口。”方紫嵐接過絲帕,問雲輕寒道:“輕寒,醫館內未染病的人除你以外還有幾位?”
“我們是個小醫館,館內除了我爹和我,就隻有阿俊和我貼身丫鬟小環了。”雲輕寒垂眸道:“現下隻有我爹染了病,但這兩日我與小環一直在我爹身邊照顧著,我怕……”
她沒有說下去,方紫嵐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絲帕剛好夠用。”她把手中兩方絲帕遞了過去,“勞煩輕寒你把絲帕分給他們吧。”
雲輕寒伸手欲接,正好看到已經把車都安置好了,剛回到院中的阿俊,便招手喊他過來。
阿俊站在離她們很遠的位置,期期艾艾地不敢過去,“大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這絲帕,你戴上。”雲輕寒揮了揮手中的絲帕,阿俊仍是不敢過來。見狀方紫嵐淡聲挑釁道:“連個絲帕都不敢戴,唯唯諾諾哪有個男人的樣子?”
激將法總是很管用,阿俊憤憤地跺了跺腳,快步走過來拿走了雲輕寒手中的絲帕,沒好氣道:“謝謝大小姐!”
“不客氣。”方紫嵐拖腔拉調地回了一句,阿俊大為光火地瞪了她一眼,奈何雲輕寒在旁,他也不好發作,扭頭離開了院子。
雲輕寒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正尷尬間就聽方紫嵐道:“輕寒,我有事要拜托你。”
雲輕寒趕忙接口道:“阿嵐姑娘但說無妨,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擔心醫館人手不足,煩請輕寒你替我找找村鎮上其他願意收治染病之人的醫者,大家戮力同心,能救一人是一人。”方紫嵐話說得誠懇,雲輕寒一口應下,“好,我這就去。不過王伯和我爹……”
“你且安心,我和阿宛應付得來。”方紫嵐微微一笑,“再說不是還有小環姑娘嗎?”
“小環還不知道二位姑娘的事,我先去和她說一聲再去找人。”雲輕寒說完正待離開,卻忽的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問道:“阿嵐姑娘,若是沒有醫者願意幫忙怎麼辦?”
“這就要看王伯了。”方紫嵐好整以暇地看向默然垂淚的王伯,他聽到有人提到自己迷茫地抬起頭,“什麼?”
“財帛動人心。”方紫嵐眼中精光一閃而過,“若是大家能夠齊心協力共克時艱,隻要瘟疫過去,王伯不僅願意為所有出力之人提供報酬,還會刻碑立傳,傳頌各位的功德。我說的對嗎,王伯?”
王伯怔愣了好一會兒,才重重地點頭道:“對,隻要能活下去,我出錢!”
雲輕寒看著麵前的人,不知為何,心中突然多了些許破釜沉舟的勇氣。王伯病重被趕出家門,尚且迫切地想要活下去,而門外還有許多像王伯一樣渴望活下去的人,她想要為他們做些什麼,哪怕再微不足道,也要做。
熱切得近乎焦急的心情,仿佛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一刻,她倏然明白了,這兩位姑娘不顧生死奔赴而來的心情。
有人在等待,有人在期盼,有人在生死一線苦苦掙紮,哪怕希望渺茫,也要一試。
她鄭重其事地躬身一禮,“請二位放心,我必會找人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