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蒿素?”莫涵重複了一遍這個名詞,“若要提取是不是很難?”
“倒是不用提取那麼麻煩。”方紫嵐一邊回憶一邊道:“我記得屠呦呦團隊研發的時候,也是受到了古代醫書的啟發。其中有葛洪的《肘後備急方》,裡麵提到過,‘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漬,絞取汁,儘服之。’這種古典的法子,現在就很合適。”
“當真可行嗎?”莫涵眼中擔憂一閃而過,方紫嵐微微勾唇無所謂地笑了笑,“若是不可行,就當是我學藝不精,隻能賠上這條命做學費了。”
“嵐姐!”莫涵急切地喊了一聲,氣息不穩猛地咳嗽了起來。方紫嵐趕忙拍了拍他的後背幫他順氣,安撫道:“我就是這麼隨口一說。你且安心,五成把握,足夠了。”
莫涵長歎一口氣,“我又如何不知?遇上瘟疫,能有五成把握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可如今你也牽涉其中,我自然私心希望這把握能越高越好,哪怕隻是多半成,你也能多分平安。”
方紫嵐淺淺笑了,“儘人事,聽天命吧。”
她神情中的猶豫莫涵不是看不出來,雖然常言道生死由命,但是沒有人不害怕死亡,相反正是這樣的害怕,才能證明自己其實是活著的。隻有活著,才會害怕死亡。這種恐懼是與生俱來的,不論是誰都逃不過,躲不了。
方紫嵐伸手覆上了莫涵的肩膀,似是交代後事一般,“莫涵,若是萬一我回不來了,你立刻設法離開暮山關,找個僻靜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千萬不要再卷入任何是非當中。”
她說著拿出自己貼身的玉佩,“這是我在方家的家族玉佩,現在就交給你了。如若有朝一日你遇上了什麼難處,就拿這塊玉佩去找方崇正,我想即便是看在我與世長辭的娘親份上,他也一定會幫你的。”
“嵐姐……”莫涵剛想說些什麼,就被她打斷了,“莫涵,讓我說完。有些話現在不說,我怕以後真的沒機會了。”
“我若身死,東南亂局便隻能由夏侯將軍接手,屆時蘇昀必不會放過莫家上下。還有榮安王,即便我答應了他的條件,也隻能換一時風平浪靜。一旦亂局平息,日後他必會借機鏟除莫家。”她看著莫涵晦暗不明的神情,沉默了片刻,“若是我在,或許能為莫家掙得一線生機。但若是我不在,莫家怎麼看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她一字一句,定定道:“莫涵,我私心希望,你能獨善其身。”
莫涵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方紫嵐咬了咬唇,繼續道:“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要你獨善其身有多難。但就像你寧願豁出性命也不願我為難一樣,我也願為你豁出一切。可是我有我的責任,不能永遠護在你的身邊。因此即便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什麼都不聞不問,自欺欺人地活下去嗎?”莫涵垂下了頭,聲音低沉。
“這算什麼自欺欺人?”方紫嵐眼底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你知道事實真相,我隻是希望你不要追究。”
莫涵沒有說話,方紫嵐唇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若是一定要追究,就等我回來。有我替你撐著,要向誰追究,要如何追究,都由你。”
聞言莫涵抬起頭,“嵐姐,這是你說的,說到做到,絕無反悔。”
“說到做到,絕無反悔。”方紫嵐鄭重其事的應下,之後站起身,道:“你好好養傷,沒事多休息,不要隨意走動。等我回來。”她囑咐完這些話,就轉身離開了。
然她走出屋門還沒幾步,就遇到了阿宛,“如何,都和你表弟交代好了?”
“都交代好了。”方紫嵐點了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阿宛……”
“少來,你一個略懂藥理的半吊子都能去,我一個精通醫術的醫女有什麼不能去的?”阿宛搶先一步截了她的話頭,振振有詞道:“莫涵那傷他自己養著便是,用不著我守著。既然有更需要我的病人,那我自然是義不容辭。”
方紫嵐輕笑一聲,“鬼門醫女,可不是用來懸壺濟世的。”
“懸壺濟世當然做不得,但公子命令必須要守。”阿宛上前一步攀上她的手臂,“我的病人在哪,我就在哪兒。總之,你彆想甩脫我。”
“合著你剛才說需要你的病人,是說我?”方紫嵐似笑非笑地看向纏著她的阿宛,隻見她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不然我的病人還能有誰?”
“行,我帶著你就是了。”方紫嵐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不過眼下還有一事難辦。”
“何事?”阿宛滿臉好奇,方紫嵐神情凝重,“若是榮安王暗中阻撓,我的奏書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傳到京城的。”
“你的意思是要答應榮安王的要求,不向陛下揭露他私通海寇一事?”阿宛瞬間垮了臉,方紫嵐雙拳緊握,“隻能如此。海寇和瘟疫,哪一個都耽擱不得。為了更多人能活,我必須得做出妥協。”
阿宛秀眉緊蹙,“可榮安王之事蘇昀已經知道了,若是你沒有向陛下揭露,他卻趁機參你一本,說你與榮安王沆瀣一氣怎麼辦?”
“那就讓他參吧。”方紫嵐淡聲道:“我問心無愧。”
榮安王府。
自從打發走曹副將後沒多久,榮安王便派人在轄地所有明崗暗哨設了大量弓箭手,要求一旦有信鴿,不論方向,即刻射殺。
果不其然,沒過兩日就有下屬送來了一封送往京城的書信。榮安王得知消息的時候,正在飼喂院中的虎皮鸚鵡,他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懶懶開口問了一句,“怎麼說?”
下屬跪在院外,小心翼翼道:“方大人信上說海寇作亂,求陛下請夏侯將軍相助。還有瘟疫肆虐,她已親自帶人去醫治,以安撫民心。”
“親身去疫區?”榮安王抬手欲撫鳥羽,卻不料被鳥啄了手,當機立斷狠狠一握,鳥須臾便沒了氣息。
“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偏偏還生了副犟脾氣。”榮安王鬆開了手,任由手中的鳥直直栽到了地上,“有厲害的喙又如何?終究是自尋死路。”
一旁管家一邊示意小廝趕緊把鳥收拾了,一邊試探道:“王爺,那這信……”
“她還算是個識時務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榮安王冷哼一聲,“原封不動地送往京城。至於接觸過信的人,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