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停住腳步,轉頭看向匆匆而來的管家,眉頭微皺道:“這麼晚了,何事?”
“來人沒有說,隻說要大人進宮一趟。”管家搖了搖頭,神情嚴肅,“我已著人去備車馬了。”
方紫嵐嗯了一聲,握了握阿宛的手,“阿宛,你乖乖留在府上,我回來之前誰請你都不要見。”
“好。”阿宛一口應下,曹副將心領神會道:“老大,我陪你去。”
方紫嵐點頭輕笑道:“那就有勞你陪我走一趟了。”
“老大這說的哪裡話。”曹副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隨後與方紫嵐一道出府入宮。
兩人剛到宮門口就見到了來回踱步的夏侯彰,看模樣已是等候多時。他見到方紫嵐便快步迎了上去,然後看了一眼她身後的曹副將,道:“陛下隻要見方大人。”
方紫嵐略一頷首,轉向曹副將道:“老曹,你且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曹副將留在了宮門口,而方紫嵐隨夏侯彰進了禦書房,隻見李晟軒立在窗前背對著他們,月上枝頭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透著莫名的孤寂。
方紫嵐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之後站直了身體道:“不知陛下深夜找我,所為何事?”
李晟軒轉過身,示意一旁的夏侯彰退下,待禦書房中隻有他們兩人時,才看向她開口道:“暮山關守將莫斌叛亂,不知越國公可知曉?”
聞言方紫嵐心下一驚,暮山關位處東南,正在她越國公的管轄範圍之內,可她卻是半點風聲都未曾聽過,誠惶誠恐間她拱手一禮道:“我不知。”
“朕不是興師問罪。”李晟軒走到方紫嵐近前,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她倏然一窒,但她仍站直了身體,回望向他道:“還請陛下明示。”
李晟軒把手中的信件展在方紫嵐的麵前,淡聲道:“這是夏侯將軍傳來的八百裡加急,你且看過再說。”
方紫嵐雙手接過信件,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隨即倒吸一口冷氣,“此事若當真,莫斌乃是榮安王所轄之將,難道榮安王要反?”
李晟軒輕歎一聲,無可奈何地喚了一句,“方紫嵐。”
她猛地驚覺自己失言,趕忙擺手道:“陛下,我……”
她話一出口就有些猶豫,原本打算矢口否認的話最終被壓了下去,改言道:“我不是懷疑夏侯將軍信中所說,更不敢隨意猜忌榮安王。隻是莫斌叛亂一事,除夏侯將軍無人把此事報與京中,想來是有人暗中壓製。能操控東南一帶大小官員的,僅榮安王一人而已。”
李晟軒挑眉問道:“若是僅榮安王能操控東南官員,那要朕何用?朕又要你何用?”
“強龍不壓地頭蛇。”方紫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榮安王畢竟是泰安帝胞弟,身份尊崇地位特殊,莫說是東南大小官員,便是京中權貴,也大多賣他麵子。”
李晟軒神色倏地一冷,“方紫嵐,你這是在找借口嗎?”
方紫嵐忙搖頭道:“我隻是分析情勢。陛下教訓的對,是我無用,未能察覺莫斌叛亂一事。”
“朕說過,請你來不是為了興師問罪。”李晟軒鬆了神色,展眉道:“你繼任越國公不過短短數日,東南大小官員待你如何,朕心中有數。此事若當真是榮安王壓下來的,他們確實不敢報上來,更不要說報到你麵前讓你知曉。”
方紫嵐聽得認真,然她的神情中卻多了一抹疑惑。
見狀李晟軒不由問道:“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方紫嵐不自然地咬了咬唇,李晟軒眼中浮出一抹笑意,“你但說無妨,朕不怪罪你便是。”
“既然陛下如此說,那我便說了。”方紫嵐深吸一口氣,“方才我口無遮攔,說出榮安王要反這等昏話,仔細想來確是我失言。畢竟榮安王自大京開國便是一方封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當真要反沒必要等到現在。”
“夏侯家留守百越舊地,毫無根基的你新官上任。”李晟軒出言提醒,“你覺得他有沒有必要等到現在?”
“縱使榮安王覺得我單薄好欺,可他仍沒有反的必要。”方紫嵐不為所動,繼續道:“朝中有陛下鎮著,太皇太後和諸位王爺盯著,九大公卿世家守著,他若反得不到任何好處。而且退一萬步說,即便榮安王謀反成功,可據我所知他年歲已高,膝下僅有一女——榮安郡主,那麼他圖什麼呢?”
“圖天下之主的榮耀?”李晟軒漫不經心地接了一句,像是隨口而出的鬆散閒聊,“朕這個皇叔,好極了麵子。”
方紫嵐輕笑出聲,“榮安王若真是虛榮心作祟,看中了陛下的位置,那就得有一擊必中的把握,否則一朝事敗便要遭千古唾罵。何止沒有麵子,裡子都沒了。”
“你為何覺得榮安王要反,定是必敗無疑?”李晟軒雖然話這樣問,但好整以暇的模樣更似篤定,他也從不覺得榮安王能贏。
“莫非陛下覺得榮安王會贏?”方紫嵐斂了笑,審慎道:“雖然夏侯家留守百越舊地,但夏侯將軍必不會袖手旁觀。一旦榮安王指使莫斌等人叛亂,夏侯將軍就在離暮山關最近的百越舊地,隨時都能把他們鎮壓,屆時榮安王也很難獨善其身。”
“夏侯將軍是不會袖手旁觀,但她也不會貿然出兵鎮壓莫斌。”李晟軒看向她的眼神愈發深邃,“君無戲言。”
這簡單的四個字勾起了方紫嵐的回憶——
那日宮宴之上,李晟軒的原話是:夏侯家留在百越舊地,永不複用。
是了,倘若夏侯家貿然出兵,必會為世人所詬病,留下把柄予人。
無論是何種理由借口,兵馬永遠都是高懸在武將頭頂的劍。
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李晟軒微微一笑道:“現在,你知道朕為何要你進宮了?”
“陛下要我去暮山關平亂?”方紫嵐試探著問了一句,李晟軒頷首道:“不錯。你身為越國公,親去東南平亂,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