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這就是我和方大人的緣分吧。”方立輝的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隨後話鋒一轉體貼道:“不過我看方大人重傷未愈,如此模樣實在過於勉強,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待方大人身體無礙,我們再敘舊不遲。”
他說著不動聲色地側過身,轉向華納斯和方立人道:“至於薩珊小姐和堂兄,我還有話與二位說,不妨移步一敘。”
“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方立人神情冷淡,剛想再說些什麼,就聽方紫嵐沉聲道:“我累了,恕不奉陪。”她說完在阿宛的攙扶下回了屋。
方立輝看著兩人的背影,意興闌珊地聳了聳肩,對著方立人道:“堂兄,方大人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主兒,她不會幫你的。”
方立人麵沉如水,“方立輝,我不會和你回去的。”
方立輝眸光微轉,握住折扇的手略略收緊,卻仍勾著唇角玩世不恭道:“好啊,不願回去,現在就修書一封卸了家主身份。”
他這話說得極為輕佻隨意,讓方立人的臉色不由地愈發難看。
他卻渾若無覺般地將折扇嘩啦一收,輕敲額頭作了然狀,“我怎麼忘了,堂兄是連薩珊家族都不願入贅的人,又怎會心甘情願地放棄一切呢?”
方立人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咬牙道:“方立輝,你莫要太過分了。”
方立輝見方立人惱了,似是來了興致,折扇輕搖間依舊是一副浪蕩公子的派頭。
他湊到方立人的耳邊,低語道:“堂兄,你若是再找借口推脫,我就隻能請咱們的叔父,宰相大人向陛下上書了。由於薩珊小姐的緣故,陛下本就對你心生厭惡,如若再因為這種小事驚擾了陛下,你還能有命在嗎?”
他每說一句,方立人的臉色就白一分。待他說完,方立人的麵上幾無血色,囁嚅道:“方立輝,你……”
見狀方立輝拍了拍他的肩膀,麵上笑容更盛,“堂兄不必如此,好自為之。”
他說罷收了折扇,對著華納斯拱手一禮,道:“此番是我堂兄讓薩珊小姐受累了,方立輝在此代堂兄向薩珊小姐賠罪。”
“方公子言重了。”華納斯搖了搖頭,輕聲道:“是我自願的,談不上受累。”
“薩珊小姐大度,我方家也不能小氣。我帶了江南本家今年新產的春茶,請薩珊小姐品鑒。不知薩珊小姐是否肯賞光?”方立輝斂了神色,彬彬有禮溫和無害的模樣讓華納斯有些猶豫。
她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方立人,又看了看立在原地等她答複的方立輝,末了終是點了點頭,與方立輝去品茶了。
西關城迎春茶樓,是方家在西關城的產業之一,取名迎春送秋,往來不絕之意。
茶樓地理位置極佳,又由方家主持建設,因此甫一建成,就成為大京與西域各往來商旅的必到之處。在整個西域之中,幾乎都無出其右者。
方立輝與華納斯坐在頂樓的包間之中,滿城風景儘收眼底,讓華納斯有些感慨,“大京的風貌,果然與波斯不同。”
方立輝眼角含笑,輕搖折扇道:“若是薩珊小姐喜歡,不如在大京多留些時日,我陪薩珊小姐一起四處走一走,看看我們大京的風土人情。”
“我父親不會同意的。”華納斯的神情是顯而易見的失落。
方立輝收起折扇抵著下顎,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神色,“薩珊小姐不惜與我堂兄私奔,也要離開波斯。如今事情鬨到如此地步,薩珊家主竟還不願放你出來?”
“你怎知我與你堂兄私奔是為了離開波斯……”華納斯話說了一半猛地停住了,她怔怔地看向方立輝,“你套我話?”
方立輝伸手拎過茶壺,為華納斯倒了一杯茶,“茶烹好了,薩珊小姐嘗一嘗味道如何?”
華納斯沒有接過方立輝手中的茶盞,他就把手中的茶盞放到了華納斯麵前,然後慢條斯理道:“我並非套話。隻是薩珊家族嚴苛,是以薩珊小姐即便經手了家族生意,卻也從未踏出過波斯。然我聽聞薩珊小姐喜歡收集波斯之外的各種奇聞異事,甚至派人花大價錢收集各種域外物件,對我們大京也頗為向往。故而我大膽猜了一句,還望薩珊小姐莫怪。”
他說完見華納斯神色戒備默不做聲,於是也不再試探,而是開門見山直入主題道:“我此番請薩珊小姐品茶,是為我堂兄一事。”
華納斯神色鬆動了些許,便聽方立輝繼續道:“薩珊小姐與我堂兄兩情相悅不假,你二人對彼此愛得不深也是真。我堂兄不願為你舍了家主身份,你也不願為了我堂兄放棄家族榮華。我說的可對,薩珊小姐?”
華納斯一言不發,低頭垂眸看向杯中的茶,綠意盎然澄澈透亮的顏色,映在她的眼中卻生生把她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陰影,影影綽綽讓人看不清她真實的想法。
“薩珊小姐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方立輝端起自己的茶盞,抿了一口,“不過經此一劫,隻怕薩珊小姐與我堂兄的心思又變了。薩珊小姐心中多了對不可知的恐懼,我堂兄心中卻多了破釜沉舟的勇氣。”
“難怪立人一直不讓我和你說話,你確實很會蠱惑人心。”華納斯抬起頭,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眼中的優柔迷惘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端莊從容才是她本身的麵目。
她神情冷冽道:“可你說錯了一點,我不是對不可知的恐懼,而是擔心立人。”
方立輝訝然道:“擔心我堂兄?”
華納斯定定地看著方立輝,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字一句道:“你可知我父親為何一定要立人入贅?隻因立人曾說過,我比他的性命重要,卻絕不會比方家更重要。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從始至終都是方家。此番他若是因我被迫放棄了家主身份,把方家交到了你的手中,他又怎會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