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看著諸葛鈺的神情從剛剛的冷漠到現在的頹然,有些不知所措,正在考慮要不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再次聽到了諸葛鈺的聲音:“你受傷了。”她這才發現身上沾染的不僅是敵人的鮮血,還有她自己的。
她身上有兩處刀傷,但都不嚴重,諸葛鈺喊來軍醫幫她處理了傷口,隨即上官敬和上官敏就清點好了人數一並出現在了主帳之中,和二人一起到的還有李祈佑。
見到李祈佑,方紫嵐不由地一愣,“王爺受了傷,應當好好休養,怎麼也過來了?”李祈佑臉色有些蒼白,神情中透著疲倦,“軍情不明,本王難以安心。”他說著轉向一旁的上官敬,問道:“上官將軍,我軍情況如何?”
“情況不是很好,這一仗我們損失了數千人。”上官敬搖了搖頭,神色凝重,旁邊上官敏緊握雙拳,“若不是為了護著王爺,也不至於讓金人從後方偷襲……”
“敏兒!”上官敬輕喝一聲,上官敏這才發覺自己失言,而李祈佑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二位將軍不覺得金人太過針對王爺了嗎?”說話的是諸葛鈺,經他提醒幾人這才覺得不對勁,方紫嵐眉頭微皺,“你是說金人知道王爺的身份?”
“可是此次王爺監軍一事十分低調,金人是如何得知的?”上官敬一臉疑惑,諸葛鈺循循善誘,“我之前就說過,大京之中有人私通金人。”
“諸葛公子的意思是我軍之中有奸細?”上官敏忍不住說了出來,眼中卻是明顯的不敢置信。
“這隻是諸葛公子的推測,一麵之詞我們如何能信?”方紫嵐冷冷地看著諸葛鈺,他也不惱,隻是款步走到幾人中間,看向坐在主座上的方紫嵐,“我有一計,不妨一試。”
“諸葛公子有話直說,我也想聽聽軍師大人的高見。”方紫嵐來了興趣,幾人也都點了點頭。
“若是金人確實知道王爺的身份,我們可以做一場戲給金人看。”諸葛鈺不疾不徐,緩緩道來:“就說方姑娘與王爺素來不和,現下王爺受傷遷怒於方姑娘,讓方姑娘僅率兩千人收回木棉鎮。到時金人必會輕敵,方姑娘也不必戀戰,誘金人至風河穀,我與上官將軍在風河穀提前設伏,一舉殲之。”
“誘敵深入,倒是好計。”上官敬點頭稱讚,方紫嵐卻忽的笑了,“這算什麼做戲,我和王爺不和不是事實嗎?”
“方姑娘!”李祈佑不滿地看了一眼方紫嵐,她仍隻是笑,“王爺覺得我說的不對?”
上官敬見兩個正主都沒有異議,開口道:“既然方姑娘同意,那我這就讓人把消息放出去。”
“且慢。”方紫嵐喊住了轉身要走的上官敬,看向一旁的諸葛鈺,“我敢問諸葛公子一句,你此計是相信上官家不是通敵之人,還是要我相信你們設伏不會連帶把我一舉殲滅?”
聞言幾人都是一愣,諸葛鈺卻是預料之中,“若是我說兩者都有,方姑娘相信嗎?”
“自然不信。”方紫嵐冷冷一笑,“在場的沒有一個想要我活的,我憑什麼相信諸葛公子?”
“我們……”李祈佑出聲反駁,卻猛地被方紫嵐打斷了,“王爺出征前就看不慣我一個女人做主帥,此次名為監軍實則隨時想找機會把我取而代之,上官家和我有上官雲的賬沒有清算,諸葛家號稱李氏的左膀右臂,隻怕早就把我當作了敵人,不是嗎?”
“方姑娘說的不錯。”諸葛鈺點了點頭,腦海中回想起的卻是離京前的兩次會麵,一次是太皇太後要他幫襯李祈佑,伺機殺了方紫嵐讓李祈佑取而代之,還有一次是和李晟軒。
君心難測,李晟軒說的話他至今仍記得清楚。他說若是方紫嵐內不能禦上官家外不能平金人之亂,就讓李祈佑取而代之;若是方紫嵐都能做到,就在平亂中趁亂殺了她。
前者是沒用的棋子必當舍棄,後者是本事太大卻又不知根底的潛在危險必須清除,不論哪一種,結局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但是這也是現下最好的退敵之計。”方紫嵐說著從主座上站起身,走到了諸葛鈺麵前,“我沒得選擇,對嗎?”
諸葛鈺頷首點頭,方紫嵐若有所思地掃視過幾個人,李祈佑神色隱忍,上官敏欲言又止,上官敬麵色沉重,果然都是各懷鬼胎。
她不由地輕笑出聲,“既然如此,上官將軍去放消息吧。不過此戰,我要帶上官敏同去。”
“方姑娘,你!”上官敬似是沒有想到方紫嵐的附加條件,措手不及被反將一軍,而方紫嵐仍隻是笑,“幾位想讓我相信你們,當然要拿出一點誠意來。若是你們真的想要做些彆的什麼,我也得有自保的籌碼才是。”
“我與方將軍同去。”不待上官敬再說些什麼,上官敏搶先一步同意了,讓上官敬又氣又惱,但礙於人前又不好發作。
“好了,那你們各自準備,消息傳開我就帶兵出戰。”方紫嵐說完幾人紛紛離開,隻剩她一人在主帳中,看著幾人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若是諸葛鈺和李祈佑當真想要她的命,她帶了上官敏也不頂用。現在就隻能看上官敬作何選擇了,是死了的上官雲重要,還是活著的上官敏更重要?她彆無選擇,唯有再把身家性命都押進去賭一把。
是夜,上官敬找到了正在下棋的諸葛鈺和李祈佑,經曆了白日裡一場惡戰,這兩人倒是還有閒情雅致。
上官敬雖是這樣想的,但也不好意思直接打擾,畢竟有求於人的是他,隻得訕訕地站在一旁,觀棋不語。
“上官將軍可是為了上官敏而來?”諸葛鈺說完手中白子已穩穩地落了下去,“承讓了。”
“諸葛公子果然厲害。”李祈佑坦然一笑,轉頭看向上官敬,“上官將軍不必擔心,諸葛公子此計隻為退敵,並無針對方姑娘的意思,上官敏自是不會有事。”
“可是誘敵深入之計凶險萬分,我隻有親自問一問諸葛公子才能安心。”上官敬上前幾步,看向諸葛鈺,他正專注地看著棋盤,聽到上官敬的話也沒有抬頭。
“上官敏會不會有事,那要看他的本事有多大,還要看方姑娘是否願意護著他。”諸葛鈺這樣說著把手中多餘的白子放到了棋盒中,抬頭看向了李祈佑,“以王爺之才,本可再多走三步。如此看來,王爺的心亂了。”
聞言上官敬心裡一咯噔,諸葛鈺話中有話,輸家向來是先穩不住心煩意亂的那一個,而如今心亂的人是他,那麼敏兒……
“誘敵深入,自是要等敵深入了才能動手,一網打儘方不會有漏網之魚。”諸葛鈺沒有理會上官敬的反應,自顧自地站起身,“戰場之上處處凶險,恐怕諸葛鈺不能讓上官將軍安心了。”
上官敬看著諸葛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然後看向麵前的棋盤。黑白交錯,然而黑子被白子包裹其中,早已被絞殺殆儘。如此死局,方紫嵐要如何贏?
三日之後,上官敬與方紫嵐確保消息都傳了出去,另一邊營中派出的偵察兵也坐實了金人的鬆懈,金人一直按兵不動就等著方紫嵐送上門來。既然如此,她也不好拂了金人的意,次日一早就帶了上官敏和兩千人站在了木棉鎮外叫陣。
待金人迎戰後方紫嵐一劍殺了打頭陣的副將,如她預料一般激怒了金人的主將,雖然對方嘰裡呱啦她一句也聽不懂,但八成也猜得到對方是在說她隻帶這麼點人也好意思囂張,馬上就讓她嘗嘗厲害之類的。挑釁成功達到目的後她也不再戀戰,和上官敏領著兵馬一路向北,不多時就到了風河穀。
然而金人並沒有直接追著他們進穀,讓方紫嵐不由地心下一沉,怕是上一次李晟軒和上官雲他們沒少讓金人在風河穀吃苦頭,所以這次他們不敢貿然追進來。但是若金人不進穀,那諸葛鈺誘敵深入的計策就沒用了,屆時反而她就成了甕中之鱉。
上官敏秀眉微蹙,看著立馬站在山前,遲遲不肯進穀的方紫嵐,忍不住出聲喊了一句,“方將軍!”
上官敏雖是猜到了她要做什麼,但根本來不及阻止,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個人單槍匹馬重新衝進了金人的軍中,而他身旁上官敬指派的副將早有準備,攔在了他的馬前。他無計可施隻能搶了身後弓箭手的羽箭,飛速拔出三支箭,連珠三箭直直射了出去。
方紫嵐手中長劍掃過麵前的金人,側身閃避身旁金人之時卻見人直直栽下馬去,她回頭隻見上官敏一手搭弓一手拿箭,神色凜然與她那夜在點將台上所見無異,隻是這次他的敵人不是她。
有了上官敏的羽箭相助,她手上的劍不再猶豫,劍尖橫掃一片,劍光閃動之處無不是慘叫聲,不斷有金人倒下又不斷有金人圍上來。她邊戰邊退,大京的旗幟近在眼前。
正準備退到穀前的她忽然覺得右側冷風陣陣,憑借經驗她迅速抬手擋住了側麵的刀,然而在看清來人的時候她還是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氣,竟是那日惡戰中的大力士,而且還不止一個,轉眼之間已把她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