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姑娘說的不錯,確是上官敬目光短淺了。”一道聲音忽的插了進來,三人不由地抬眼看向門外,正是上官敬。
“個人恩怨與國家太平比起來,確實微不足道。”上官敬輕歎一聲,看向麵前的方紫嵐,“但是方姑娘你也說過,做出的事需要付出代價。”
“上官將軍說得不錯,方紫嵐手上人命無數,這條命早已不屬於自己。”方紫嵐嘴角輕勾,“我有付出代價的覺悟,但是上官雲沒有。要怪就怪他一開始選錯了人,站錯了隊。”
“難得方姑娘這般坦率。”上官敬臉上閃過一絲愕然,他原以為方紫嵐不會承認或是說上官雲罪有應得,卻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
而方紫嵐仍勾著嘴角,“不知上官將軍可否有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的覺悟?”“上官家隻為一己私怨固守燕州城不出,是我的錯。”上官敬歎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神情讓三人都不由得一愣。
“此次我會隨方姑娘一同出征,但是敏兒那個孩子年紀尚小,可否請方姑娘……”“我知道上官將軍想說什麼。”方紫嵐猛地打斷了上官敬的話,“隻是我敢問上官將軍一句,軍中可有十六歲的兵士?”
“這自是有的,按大京征兵的年齡……”上官敬順口答了一句,卻突然停住了。方紫嵐沒有理會他的反應,徑自說了下去,“這些兵士也有父母親人,然而戰事一起他們就不得不赴身疆場,是生是死沒有人知道。他們都可以死,憑什麼你上官家的人不可以?”
“可是敏兒……”上官敬還想說些什麼,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出來。
“上官將軍可以留在燕州城,但是上官敏不可以。方才在所有人麵前,我已命上官敏做了我的副將,自是不能出爾反爾。”方紫嵐神情淩厲,“軍無信不立,還請上官將軍理解。”
“方姑娘……”一邊一直沉默的諸葛鈺忍不住出聲,卻又有幾分猶豫。他知道方紫嵐言之有理,但是凡事不能做得太絕,她身上已經背了一條上官家的人命,若是再添一條,隻怕從此和上官家就是徹底的勢不兩立。
“諸葛公子不必勸我。”方紫嵐淡淡地看了一眼諸葛鈺,然後對著上官敬抱拳施了一禮,“我手上既已有了一條上官家的人命,作為代價我必會把上官敏好好帶回來。到時若是上官將軍還想與我清算上官雲那筆賬,我定當奉陪。”
“既然方姑娘話已至此,上官敬無話可說,唯有與方姑娘同上沙場,以效微薄之力。”上官敬抱拳回了一禮,旁邊諸葛鈺和李祈佑都不由地鬆了一口氣,還好上官家主是個明事理的,而方紫嵐也知輕曉重,總算是有驚無險。
次日清晨,方紫嵐一行早早地就離開了燕州城,直奔數十裡外的木棉鎮,正是金人現下占領的地方。
方紫嵐掃視了一圈正在林邊備戰的士兵,然後看向不遠處的木棉鎮,思前想後最終還是喊來了上官敬和上官敏,“你們二人對木棉鎮可熟悉?”
兩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上官敏先一步開口道:“木棉鎮地勢平坦視野開闊,盛產木棉,一直是我們大京北方邊境線上最繁榮的小鎮。”
“盛產木棉?”方紫嵐眉頭微蹙,另一邊上官敬繼續道:“如今雖近盛夏,但北境天氣變化無常,不多兩三月就會冷下來,每年此時金人都會來劫掠物資。但是這次選了木棉鎮,怕是彆有用心。”
“上官將軍何出此言?”問話的是跟著兩位上官一起過來的李祈佑,而回答他的卻是他身邊的諸葛鈺,“木棉鎮盛產木棉,又是戰略要塞,朝廷向來有派兵駐守。金人劫掠物資一貫是挑沒什麼兵力的邊陲小鎮,木棉鎮這樣的地方金人不敢貿然進犯。這一次既然來了,說明就不隻是劫掠物資這麼簡單了。”
諸葛鈺的話傳到了方紫嵐的耳中,一下點醒了她,心中的疑問更像是得到了確信,讓她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陛下剛剛即位,朝堂不穩,金人這是覺得有機可乘,準備大舉進犯了?”
雖是問句,她卻說得肯定,然而這樣的判斷幾人一時都不敢直接確認,隻有諸葛鈺忽的接了一句,“諸葛家這些年一直在暗中調查一個人,想必方姑娘會感興趣。”
諸葛鈺突然轉了話音,方紫嵐愣了一瞬,順著他的話問了出來,“是查克爾嗎?”
“三年前查克爾不過是個好凶鬥狠的小兵,絲毫不起眼。”諸葛鈺說著走到了上官敬和方紫嵐之間,聽到他的話上官敬認同地點了點頭,“諸葛公子說的不錯,三年前確實還沒有查克爾這號人物,那時金人首領是呼延可汗。”
“但就是在三年前,呼延可汗一夜暴斃,查克爾崛起替代了呼延可汗成為新的金人首領,方姑娘可知是為何?”諸葛鈺接著上官敬的話說了下去,最後一句卻問向方紫嵐。
“查克爾找到了殺死呼延可汗的凶手,並且殺了他們。”又仿佛不受控製一般,方紫嵐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出了這個答案,聞言一旁的上官敏一臉驚愕,眼神中閃過一絲敬佩,“方將軍竟然知道此事?”
“我來之前也稍稍做了一些功課。”她順口答了一句,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她會知道這件事。
“北原七狼是不是殺死呼延可汗的凶手沒有人知道,是不是查克爾殺的就更不好說了。”諸葛鈺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李祈佑聽了卻是一臉疑惑,“若不是,金人怎麼可能會認查克爾做首領?”
“不知王爺可否注意到我們剛剛提到呼延可汗和查克爾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上官敬一語道破,李祈佑這才發現一直以來他們提到查克爾都是直呼其名,而呼延可汗則是有可汗的尊稱。
“你們的意思是?”李祈佑怔怔地問了出來,方紫嵐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就是王爺想的那個意思了。隻是我很好奇,諸葛公子口中的不好說是什麼意思?”
“北原七狼不是什麼人都能殺死的。”回答她的人是上官敬,他邊說邊回憶,“當年北原七狼縱橫北境數年,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就連我大京朝廷連發通緝令都不曾能夠將他們捉拿,更遑論一個普通的小兵。”
“更不要說還把他們開膛破肚,砍下頭顱掛在鎏金城上數月,直至變成枯骨。”方紫嵐輕聲接了一句,諸葛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姑娘倒是知道得清楚。”
“市井流言人人皆知的事情,算不上清楚。”方紫嵐神色冷了幾分,諸葛鈺也沒有深究,“諸葛家倒是有一個有趣的發現,查克爾這件事不是他一個人做的,而是有人在他背後布局,而且這個人還是大京權貴。”
“諸葛公子又要提這無稽之談了嗎?”李祈佑眉頭微蹙,諸葛鈺說的話他不是第一次聽,他父皇寧順帝還在位之時諸葛家就曾提過,但是一直沒有證據最後不了了之,祖母也說過這隻是諸葛家為保全聲名而造的噱頭而已。
“王爺可知,這無稽之談倒是引得上官家和皇甫家人人自危?”上官敬自嘲地笑了笑,神色沒有絲毫不快,諸葛鈺也隻是笑,“上官將軍坦蕩皇甫將軍精明,沒有進一步的證據諸葛家不會針對北境的二位,但是也不會輕易放棄。”
“難怪諸葛公子這次會陪我走這一遭,原來是另有圖謀。”方紫嵐冷冷一笑,諸葛鈺仍笑得淡然,“我的公差是方姑娘的軍師,這是陛下任命不敢不從。其餘的不過是私心,與他人無異。”
諸葛鈺此言一出,幾人誰都沒有說話,方紫嵐暗歎諸葛鈺真是一針見血,他們幾人無一沒有私心,隻是他諸葛鈺竟然是第一個承認的,這是他作為諸葛公子的坦蕩更是算無遺策的自信,倒是讓她又敬又怕。
思及此她有些恍惚,敬是真的,可怕是為了什麼?隱隱約約之間,她總覺得北境之事自己似乎知道什麼,卻又像什麼都不知道,一頭霧水。
“方將軍?”上官敏見方紫嵐走神不由地叫了一聲,她回頭看向旁邊的少年,“何事?”
“木棉鎮就在眼前了,方將軍……”上官敏沒有說下去,她卻很清楚他的意思,敵人近在眼前,她這個主帥還沒有說作戰方案。
“木棉鎮地勢平坦不易設伏,我們隻能正麵一戰。”方紫嵐斟酌良久才說了這麼一句,說完以後迅速看向上官敬和諸葛鈺,幾人裡就這兩人一個久經沙場一個運籌帷幄,她自是想知道他們的意見。
諸葛鈺沒有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而上官敬語氣沉重了幾分,“金人善戰,此時又占了木棉鎮先機,這一仗怕是場硬仗。”
“世無可避。”方紫嵐嘴角輕勾,“更何況是大敵當前,總歸要全力應戰的。”
“方姑娘此言不錯。”李祈佑看向不遠處的金人軍隊,“我們此行本就是平亂,正義之師又有何懼?”
“既然如此。”方紫嵐斂了笑,拔出了鞘中寶劍,劍鋒直指長天,“必當竭儘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