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芊芊平靜地看著她,從容貌,到衣著,再到她捏緊帕子的手指。
而她也看了孟芊芊一眼。
她神色微怔,但很快便垂下眸子,與孟芊芊擦肩而過,坐上了停在賭坊對麵的一輛馬車。
就在此時,鬱禮追了出來。
他萬萬沒料到會在這兒碰見孟芊芊。
他的目光越過孟芊芊,落在那輛仿佛逃一般駛離的馬車上,不由自主地一陣心虛與尷尬。
他不知他們的談話孟芊芊又聽去了多少,自己該怎樣解釋、如何應對。
“表妹,我……”
“她就是我娘?”
孟芊芊平靜得宛若一口古井。
鬱禮震驚得發不出聲音,他就那麼愣愣地看著她,看著那張與自己姑姑五分相似的臉,嘴唇動了數下,終是在她平靜得令人心驚的眼神裡,點著頭承認了。
孟芊芊道:“你來京城,不是為了娶我,是為了見她。”
鬱禮忙道:“求娶你也是真的!”
“我明白了。”
孟芊芊沒再往下問,“表哥方才也不是要去賭坊,而是來見她的吧。”
這一點,鬱禮實在無法否認。
“我先回去了。”
孟芊芊轉身往回走。
鬱禮本以為她一再提到自己的姑姑,是在意自己總是找她,可望著她灑脫離去的背影,他忽然又有些看不懂了。
表妹的反應……是不是不大對呀?
死了那麼多年的娘親,突然還活著,還出現在了自己麵前,她難道不應該驚訝、激動、疑惑、委屈,哭著詢問自己,既然娘親活著,這些年究竟去了哪裡?為何不回幽州看看哥哥與自己?
她人在京城,似乎也頗有些身份,知不知自己也嫁入了京城?
她有沒有打聽過自己?
可偏偏,孟芊芊一句也沒問。
鬱禮茫然得不得了,難道是表妹受的刺激太大,刺激傻了?
“表妹!”
他趕忙追上孟芊芊,“我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我知道。”孟芊芊一邊走,一邊輕輕點頭,“你們是為了我好。”
三叔說過。
鬱禮:等等,這話應該我說才是……
“表妹!”鬱禮繞到孟芊芊麵前,攔住了孟芊芊的去路,咬咬牙,把心一橫,說道,“你想問……就問吧,彆憋在心裡,把自己憋壞了!”
孟芊芊定定地看著他:“我,應該問什麼?”
鬱禮:“……”
鬱禮讓開路,與她並肩而行,悵然歎道:“罷了,你突然見到‘死去’多年的娘親,一定受了很大的刺激,等你緩過神了,我再告訴你也不遲。”
孟芊芊道:“哦,我幾天前就知道了她還活著。”
鬱禮又是一怔:“表妹你……知道了?那你怎麼……”
孟芊芊歎氣:“好吧,她當年為何離開孟家,為何拋下我和兩個哥哥?”
鬱禮暗鬆一口氣,果然,表妹是在乎的,可這樣一來,他也更心疼表妹了。
“姑姑……一直與姑父的感情不大好。”
“什麼感情不大好?她就是瞧不上我大哥!”
孟天瀾冰冷的聲音驟然出現在二人前方。
鬱禮的臉色一白:“三叔?”
孟天瀾朝著二人走過來,沒好氣地說道:“彆叫我三叔,我們孟家高攀不起,你那位姑姑真是好本事啊,攀上下放到幽州的小縣令,沒想到人家竟然是京城的小侯爺!哎喲喲,怪不得親骨肉不養,要去給彆人養孩子,侯夫人,誰不想當啊?”
鬱禮的臉色更蒼白了:“三叔,你怎麼會……”
孟天瀾冷哼道:“你當老子這幾日真是在京城瞎玩兒啊?”
其實他隻是在岑管事麵前提了一嘴,說芊芊的娘不是死了,而是改嫁了,是個京城的什麼小侯爺。
他說完自個兒都忘了,誰曾想第二日,鬱氏夫家的家底,連同他祖宗十八代的底細都讓岑管事給扒拉出來了。
他來到孟芊芊麵前,“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當初老爺子同意你與陸淩霄的親事,也是想著有她在京城,多少能照拂你一二。隻可惜,那一年安遠侯外放去了西城,年初才回京。”
長街上,行人匆匆,車水馬龍。
鬱氏坐在光線昏暗的馬車裡,腦子裡不斷閃過那張白皙乾淨的臉孔、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思緒忽然有些亂。
“夫人,到了。”
車夫說。
鬱氏下了馬車。
一個嬌俏的少女快步走下台階,乳燕一般撲進了她懷裡:“娘!”
鬱氏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多大了,羞不羞?”
少女嬌嗔地說道:“抱自己娘有什麼可羞呢?娘,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
鬱氏輕聲道:“娘去買了些東西。”
“東西呢?”
少女伸出手。
鬱氏從荷包裡拿出一個小金鐲子:“上回不是說鐲子壞了嗎?娘去給你買了個新的。”
少女依偎進鬱氏懷中,一陣親昵的撒嬌:“就知道娘最疼我了!”
鬱氏好笑地說道:“怎麼?你爹不疼你?”少女哼道:“他隻關心哥哥的學問,才不管我呢!”
鬱氏就道:“你哥哥剛高中了探花,你爹關心他,不是應該的嗎?再說了,是誰在祖母麵前哭著喊爹爹管得太嚴,再這麼下去就趕緊找個人嫁了雲雲。”
少女:“娘!”
鬱氏笑了笑:“好了,不逗你了,你爹回來了嗎?”
少女挽住她的胳膊往府裡走:“回來了,在書房考哥哥學問呢。”
鬱氏問道:“你今日沒把老師氣走吧?”
少女沉著臉道:“她一點兒也不厲害。”
鬱氏嗔了她一眼:“人家已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繡娘了。”
少女不服氣:“還數一呢?第一明明是煙雨閣的東家,娘,你去把她請來教我!”
鬱氏說道:“我可沒這本事。”
少女挑眉道:“娘,你是安遠侯夫人,探花郎的母親,誰敢不給你麵子?”
另一邊,孟芊芊抱著寶姝上了馬車。
剛掀開簾子,發現陸沅竟然也在。
有些日子沒見了,他依舊是一副厭世囂張的樣子,也虧得這張臉俊美得不像話,不然誰見了不想削他一頓。
“見過大都督。”
孟芊芊行了一禮。
寶姝已經睡著了,在孟芊芊懷裡神氣地流著小口水。
陸沅睨了寶豬豬一眼,忍住了把她扔下去的衝動,不斷告訴自己,回去洗洗還能要。
“坐。”
“是。”
孟芊芊感受到某人的殺氣,坐得遠遠的。
陸沅冷冷一哼:“要殺你,你躲再遠也能殺。”
孟芊芊又悄咪咪往外挪了半寸。
陸沅:“……”
陸沅閉了閉眼,沒好氣地說道:“事先不知你與安遠侯夫人的關係,給安遠侯府送了請帖,你若介意,我讓人把請帖要回來。”
孟芊芊想了想:“不太好吧?”
陸沅風輕雲淡地說道:“再不好的事本督也做了,不差這一樁。”
孟芊芊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寶姝,沉默片刻,平靜地說道:“無妨,我不介意。”
不相乾的人,為何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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