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映雪隻是太過悲傷，才顯得呆滯麻木。
而非真的傻了。
通過許係的話，她瞬間就聯想到，這樣的功法一經出現，會帶來什麼樣的巨大變化。
整個邊境線……
不，是整個大乾，都會因此變得動蕩不堪。
更讓女孩困惑的是，這樣的功法真能創造出來嗎，許係又什麼要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許係的天賦明明很高，不需要考慮功法才對。
難道真是為了造反？
“不，我對造反沒有興趣”，許係搖搖頭，否決了少女的想法。
數日時間過去。
陰雨烏雲早已退散。
取而代之的，是亮眼熾熱的大晴天。
天空呈蔚藍色，純白的雲朵點綴其中，不時的，會有飛鳥拍打雙翼，成群結隊掠過青牛鎮上空。
在陽光的映照下。
女孩的困惑更明顯了。
“那您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明明無法為您帶來任何好處”，武映雪不解。
創造出所有人都能修煉的功法，最後的結果，無非是普通人們可以成為武者。
但對於許係。
對於已經是先天境界的許係。
這種功法是毫無用處的。
許係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站在陽光暴曬的院落，手掌作刀狀，虛砍空中的不起眼處。
“嗤啦——”
如布帛碎裂的聲音響起。
罡氣利刃脫手而出，斬斷一隻魔禽的身軀，血肉紛飛，激起人們驚呼。
“許大哥好厲害，又有肉可以吃了！”
“阿牛，快，把最嫩的部位切下來，給係哥兒送去。”
“好嘞！”
歡呼聲，雀躍聲，吵鬨聲。
魔禽的身體很堅硬，很難切割成塊，至少對凡人們是這樣。
於是。
青牛鎮變得熱鬨起來。
老少婦孺們帶著笑，圍看成年漢子們一下又一下，不斷用刀砍著魔禽血肉，老半天才切下一小塊。
在這過程中，青牛鎮百姓對許係的歡呼，幾乎沒有過斷絕。
哪怕沒有走出房屋。
武映雪也能聽見，那清晰無比，仿佛直達心靈深處的感激，以及那份隱藏在聲音裡的疲倦虛弱。
“映雪，聽見了嗎？”
許係緩緩收回手刀。
側目望向女孩：“這，就是理由。”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無喜無悲的水，但那份寧靜下卻又潛藏著，難以言明的壓抑火焰：
“我對造反沒有興趣，對皇帝的位置沒有興趣，更沒想過，成為教化世人的武道先師。”
“我隻知道，在這片大乾統治的土地上，在這片遍地妖魔的土地上。”
“有人已經活不下去了……”
生命，正在快速消逝。
逝去的緣由有很多。
或是被妖魔啃食，或是被賦稅壓垮，或是被生生打死。
這些理由並不正常，充滿病態和畸形。
人不該這樣。
“人餓了，就應該吃飯，而不是吃妖魔的血肉。”
“人冷了，就應該穿衣，而不是裹著破爛草席。”
“人怕了，就應該逃跑，而不是站在原地等死。”
“人，就應該像人一樣，以人的方式活下去。”
“他們沒有力量，就由我來給。”
不同於鍛體五境的後天武者。
隻是單純的增強肉身。
晉升先天境後，位於觀理第一步的許係，已經擁有了特殊的武道神異，能觀測到天地運轉變化。
那是一種特殊的武道天眼，能讓他看得極遠。
於是，許係看見了。
隔著無數麵土牆，看見魔禽的掉落處。
人們正直勾勾的盯著妖魔肉，肚子餓得咕咕響，卻仍叮囑持刀的阿牛，先為許係切下最嫩的部位。
他們很餓。
餓得雙腿發軟。
曆經殘酷的冬季，青牛鎮早已沒了食物。
唯獨妖魔的血肉，以及春季萌生的雜草樹木，可作為人的口糧。
可是。
不夠吃啊。
根本不夠吃啊。
隨著冬季過去，沒有妖魔潮的來襲，青牛鎮失去了最重要的食物來源。
人們餓得臉頰貼骨，顯露出長期食用妖魔血肉的深紫色，但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想吃。
什麼都可以，什麼都好。
他們太餓了……
已經，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夠繼續活下去了……
“活，下，去。”
武映雪喃喃自語，不斷重複著這三個字。
很普通的三個字。
卻莫名的，使得被悲傷麻木身體的少女，再一次感受到血的溫度。
兒時的回憶衝擊腦海，那時的少女還是身份尊貴的郡主，看著小說話本，聽著說書故事。
對故事中的救世主，就拯救一切的英雄。
抱有無限遐想。
她夢想著，渴望著，有朝一日能成為那樣的英雄，以“拯救世界”“斬妖除魔”的偉光正口號，被他人歌頌愛戴。
但現在，17歲的少女突然發覺。
一句簡簡單單的“活下去”，便勝過世間萬千言語。
父親……
母親……
為“叛軍”怒而反抗的定遠王，慘死於天牢的親母，被逼得無路可走的百姓，被妖魔殘虐啃食的凡人。
在這一瞬間。
有許許多多的記憶畫麵，高速回溯在武映雪腦海。
最終，定格於現在，定格於許係的臉，定格於許係說出的活下去。
晦暗多日的雙眸，再一次有光彩浮現。
失魂落魄的臉龐，再次恢複英氣明亮。
少女覺得。
她大抵是找到了。
在許係的幫助下，找到了人生的新意義。
武映雪要活下去，並且，幫助更多的人活下去！
“先生。”
“怎麼了，映雪？”
“可以讓我，與您一起研究，那能夠讓所有人修煉的功法嗎？”
晴空萬裡，陽光透過雲層，照亮女孩眸中的渴望。
許係愣了片刻。
隨即笑道：“好啊，不過我可無法保證，這條路最後能走得通，更有可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沒事的，先生”，武映雪深吸一口氣，同樣露出燦爛的笑，“至少現在，我想嘗試一下，與您一起。”
“那好吧，歡迎你的加入。”
許係說道。
武映雪畢竟出自皇族，即使境界低，功法也帶有殘缺。
但那份閱曆和經驗，還是能幫上忙的。
或許。
在武映雪的加入下，《養元功》真能有所蛻變，變為許係期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