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師……?”
軟弱無力的雙腿,似乎隨時都會摔倒。
在搖晃中前進,在顫抖中踱步。
身體虛弱。
聲音細微。
克裡莎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她太虛弱了,虛弱到走路都成問題,隻能一步步艱難挪動雙足,在急促的呼吸聲中緩慢靠近許係。
畫麵安靜無聲,卻又帶著觸動人心的力量。
魔女用行動證明了一件事。
在真正的意誌麵前。
病弱的軀體並不能阻攔分毫。
燈光落在少女身上,進一步照亮沒有血色的蒼白臉龐,她顫抖著,伸出自己纖細修長的五指,搭在許係坐著的椅子上。
借助這個支點,她行進的壓力驟減不少,得以走到許係的正麵。
然後。
克裡莎看見了,那張因為過度憔悴,此刻正深沉睡去的熟悉麵孔。
“導師……沒事…”
她歪了下腦袋,眨了眨眼睛。
事情真相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許係並沒有出事,僅僅是簡單的睡了過去,除此彆無其他。
“太好了。”
平靜的聲音在空氣中回響。
胸腔內,積累的悲意和憂慮也全部消散,變回往日那副空蕩蕩的姿態。
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克裡莎有些迷茫,確認許係沒事後,她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是要躺回石板上,耐心等待許係的醒來嗎?
光和影是相伴相隨的。
光出現的時候,影會步步緊跟,因為一旦離開光的照耀範圍,影就會變得無法存在。
那麼。
當光陷入沉寂的時候,影該何去何從呢?
關於這個問題,克裡莎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她的人生,她的一切,早已習慣待在許係的身邊。
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魔女都提不起興趣。
隻是,以魔女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使醒著,又能做些什麼?
她連照顧自己尚且費勁。
更彆說其他的了。
於是,克裡莎放棄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像往常一樣幫忙做家務的念頭。
她以十分安靜的姿態,麵容平靜淡漠,雙手交叉在小腹前,依靠著桌子的邊緣,靜靜站立守在熟睡的許係身邊。
房間黯淡,燈光朦朧,迷離而又幻滅的光線,仿佛成為舊日時光的觸摸。
細膩而又溫柔的,將男人和少女的身影籠罩進去。
前者熟睡。
後者佇立。
這是魔女想到的,現階段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同時,也是她唯一想做的事情。
既然光在沉睡,那麼,影就守在身旁,直至光明重新溫暖世界,為影提供存在的價值。
不過——
該怎麼說呢,這種感覺有些微妙,還有些奇特。
“導師的臉……”,克裡莎喃喃自語,她並不像許係那般高,平時雖能看見許係的全臉,卻沒觀察過太多細節。
而現在,許係坐著熟睡,正好被站著的少女窺見全貌。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許係。
魔女看見了,那長期翻閱書籍,因過勞而浮腫的雙眼。
魔女看見了,那無時不刻抄寫,導致熟睡都在保持握筆姿勢的手指。
魔女看見了,那張操勞過度,嘴唇有些泛白,疲倦意味相當濃厚的憔悴麵孔。
她看見了。
她什麼都看見了。
看見鬢角處的歲月流逝,看見鼻翼處的呼吸顫鳴。
看見許係睡得深沉,那份深沉背後所付出的一切。
啊…
啊啊…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嗎。
沉甸甸的心情,仿佛在一瞬間貫穿克裡莎的心臟,使她瞳孔微微放大。
原先的時候,魔女以為光沉寂了,就會失去影的庇護之所。
但現在。
事實告訴魔女。
即使光沉寂了,太陽短暫的熄滅了,那份餘溫依舊深入心靈,為影提供可供前行的道路。
魔女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語,什麼樣的行動,才對得起那份熾熱而溫暖的光,心意逐漸積累,思緒越發混亂,胸腔內堆積著越來越多的衝動。
魔女太笨拙了,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於是。
魔女根據自己的理解,做出了所能想到的最好。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十指,以儘可能輕柔的動作,微微捧起許係的臉頰,下腰俯身,讓額頭與額頭相貼,讓鼻尖與鼻尖相觸。
灰銀色的發絲垂下,有幾縷滑過男人的臉龐。
“願您安康。”
克裡莎·克裡斯汀娜輕聲祈願。
平靜無起伏的聲音中,似乎有那麼一瞬間,閃過各種情緒的交錯,但過於平靜的話語又讓人懷疑是否錯覺。
貼著,觸著,感受著光的溫度。
時間好似陷入停滯。
短短的數秒,卻仿佛經曆極為漫長的變化,無數從未有過的感受於魔女心中迸發。
那究竟是什麼呢?
克裡莎覺得自己有罪,她保持著額頭緊貼的動作,不舍得那份溫暖和親近,即使她知道,身為“私人物品”不該有這樣的僭越。
陡然。
似乎是克裡莎的動作,打擾到了男人的睡眠。
許係眉頭微皺,發出一聲悶哼,聲音很小,卻嚇得17歲的魔女落荒而逃。
“!!!!!”
憑借虛弱無力的雙腿,魔女愣是跑出以前沒有過的極速。
她逃也似的爬回石板上。
抓起許係為她準備的被褥。
跳進去,躲進去。
把身子蜷縮成一團。
像隻封閉自我的蠶寶寶,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沒留出任何空隙,生怕給外界留出一絲一毫的觀察空間。
輕輕顫鳴,微微蠕動,甚是可愛。
心臟在劇烈跳動,帶來前所未有的緊張。
魔女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害怕,她雖然僭越了,但也隻是簡單的貼了下額頭,可是,心中就是慌亂得不行。
“導師?”
等了很久都沒動靜。
更沒等來主人的斥責。
克裡莎小心翼翼探出頭,讓眼睛冒出被褥,發現許係仍在熟睡後,那份緊張的心情才漸漸平複下來,變回往日的空洞。
隻是。
“好怪……好燙……”
克裡莎迷茫不解,手掌輕撫雪白的臉頰,發現臉頰兩側燙得不行。
魔女懷疑,她可能是發燒了,難道這就是對主人僭越的代價麼?
魔女的知識量增加了。
她覺得,隻要不被主人發現,這個代價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