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悲傷盈滿了魔女的內心。
比秋天的落葉更悲。
比夕陽的餘暉更傷。
明明身處火焰翻湧的熾熱現場,但內心出現巨大空洞的魔女,所能感受到的隻有寒冷,以及溺水般的窒息。
失去存在意義,連靈魂一並失去的她。
沉溺於名為絕望的海洋中。
任由自己的思緒和理智不斷下墜。
“都怪我…如果我能回來得更快點……”,她發出這樣的聲音,仿佛壞掉一般,無神注視著遠處依舊燃燒的庭院。
心弦崩斷,隻餘後悔。
已經痛到無法呼吸,已經痛到無法思考。
來自內心的崩潰完全掩過了身體的傷勢。
此時此刻,克裡莎是那麼的想要流淚,可她的雙眼仍然空洞無神,沒有一點的濕潤可言。
那巨大的悲痛完全困在胸腔中,反複折磨她的心臟,讓那份無力和麻木蔓延四肢,最後使得她陷入無止境的自責。
“為什麼……我……”
“連為導師流淚都做不到……”
“這樣的我,這樣無能的我,究竟有什麼資格活著。”
16歲的克裡莎雙眸無神,跪坐在地。
瞳孔顫抖著,閃過痛苦的神色。
她抱緊自己的頭,一下又一下撞在堅硬的地麵上,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痛恨自己這具情感缺陷的身體。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魔女持續撞著,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或者說,她故意用這種折磨自己的方式,去代替悲傷的淚水,稀釋心中的自責和崩潰。
但這終究是無用的。
無論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心中唯一重要的人也不會回來。
當認知到這點的時候,克裡莎停下了撞頭的動作,鮮血從額頭滴淌而下,滑過眼角,滑過臉頰,滑過鼻翼。
最後彙聚在下巴處。
好似血色的淚水,緩緩滴落在地。
終於,那份絕望壓垮了名為“克裡莎”的人格,使得淡金色的雙眸變得晦暗。
那並非精神狀態上的描述,而是物理意義上的寫實。
淡金色的雙眼自內向外變黑,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吞噬掉原本的金色,以及少女的思緒、心智。
就這樣消失吧,就這樣沉寂吧。
已經無所謂了……
沒有導師的世界,毫無意義可言……
少女這樣呆滯的想著,保持跪坐的姿勢一動不動,哪怕烈火朝她蔓延,也依舊不為所動。
甚至可以說是期待著烈火吞噬她。
但就在這時。
一隻手掌出現了。
隔開愈發逼近的灼熱火苗。
寬大而溫厚的手掌,以奇跡般的姿態出現在少女麵前,毫不在意那份臟汙和狼狽,將絕望中的克裡莎攙扶起來。
與之相隨的,還有無比熟悉的聲音。
“怎麼了,克裡莎?”
“是受傷了嗎?”
“先起來吧,我為你治療一下。”
熟悉的聲音喚醒自我封閉的意識。
奇跡,是奇跡出現了。
魔女呆呆的抬起頭,看著出現在她麵前的許係,半金半暗的瞳孔微顫,像是得到救贖般緩緩恢複平靜。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導師安然無恙。
崩斷的心弦重新續接,靈魂脫離絕望恢複自我,就連那困於胸腔的巨大悲傷,也隨著呼吸消散於無形。
沒有為什麼,不需要為什麼,隻因“太陽”重新出現在眼前。
“……我沒事,導師。”
隻要有您在,我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生怕是幻夢,生怕是錯覺,略微顫抖的雙手,緊緊握住眼前男人的手掌。
不願分離。
“這……”,許係有些沉默。
看著克裡莎的淒慘模樣,以及那對變得古怪的眼睛,他怎麼都無法得出“沒事”的結論。
先前的時候。
許係一個人在書房內修煉魔法。
觀測者詞條突然自行發動,讓許係察覺到天上的攻擊,於是他及時發動防禦魔法,成功護住了自己。
考慮到克裡莎還在外麵,許係又馬上飛去市場尋找。
結果找了一通毫無收獲。
最終,他決定返回庭院廢墟等待,才看見了獨自一人跪倒在地的克裡莎。
那滿身的傷口,以及臟汙的血跡,還有如釋重負般的表情。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
克裡莎先前曾經曆了什麼事情。
“嗡——”,手掌綻放淺綠微光,許係使用生命魔法治愈克裡莎的傷勢,再接著,許係開始詢問發生了什麼,克裡莎沒有隱瞞,將事情全部說出。
誤以為許係已死。
一個人在廢墟裡自責後悔。
以及最先開始,看見火球並進行阻止的舉動。
或許是因為許係陪伴在身邊,少女臉上再無半分異樣,變回往日的平淡和麵無表情
但也正是這樣的姿態,讓許係更沉默了。
“劈裡啪啦——”
周圍的火焰仍在熾烈燃燒,火蛇嘶鳴著盤繞建築,將外牆熏得焦黑,時不時的,有大型機械裝備因過熱爆炸,製造出更加嚇人的爆炸聲。
在這強烈的火光裡,在這滾滾的黑煙中。
魔女的身影顯得那麼渺小,她的衣裝被火焰燒穿,她的身體四肢滿是細小傷口,臉部更是殘留著絕望無助的餘色,惹人憐愛。
“抱歉,克裡莎。”
“我應該來得更早點。”
“讓你一個人擔心那麼久,是我這個做導師的不對。”
輕輕搓揉著魔女的頭發,又以溫柔細膩的動作,幫魔女擦去臉上的血跡,許係滿含歉意的說道。
他本可以做得更好的。
讓自己和克裡莎避免這場危機。
但許係太過低估艾倫森的那幫高層,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些人離開的目的,居然是為了滅城。
覆滅整個艾倫森,以及內部居住的數十萬居民。
想不通。
根本想不通這樣做有何好處。
實在是有悖常理。
錯誤的判斷帶來錯誤的結果,正是因為許係沒想到會有滅城,才導致他和克裡莎被殃及,有了這一係列波折。
“沒事的,導師”,克裡莎這樣說著,輕輕搖頭。
她不在乎其他。
隻要許係回到她身邊,再次注視著她,她便心滿意足了。
這是身為“物品”的自覺。
倘若有了更多的想法,倘若有了不必要的任性,那“物品”對於主人而言,就是一種無形的負擔,克裡莎並不想成為許係的負擔。
麵對這樣固執的克裡莎,許係也沒什麼好辦法,隻能以自己的方式照顧好少女。
他召出一團水流,幫少女細細擦淨臉龐,讓那張被熏黑的小臉恢複整潔。
整個過程中。
克裡莎都表現得很安靜。
像是精致的瓷娃娃,任由許係幫她擦臉。
烏黑的煙塵被擦去,顯露出來的,是一張恢複白皙的精致麵孔。
再然後,許係望向天空。
他原先以為,離開艾倫森市最為關鍵的��是解決前往其他城市途中的補給問題。
但現在看來,難點卻在於如何安全離開艾倫森。
鋪天蓋地的流星雨攻擊隻是個開始,那不知從何處湧現,嘶吼著闖進艾倫森的異族們,才是真正的最大難題。
“獸人、哥布林、純血魔族、魔獸……”
“那些已經離開的艾倫森高層,究竟在謀劃著什麼,讓異族攻打自己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