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盛的晚餐開始了。
肉質鮮嫩爽滑,蔬菜清脆可口。
熱湯也是極儘鮮美。
在這個魔法世界,人們常用的是刀叉,不過許係更習慣用筷子,於是他自己削了兩根自用。
克裡莎原本也是用刀叉的,但在看見許係使用筷子後,不知怎的,她變得想學會使用筷子。
於是。
古怪的一幕在許係家發生了。
在其他人都用刀叉,歡快的度過跨年夜之際,小小的魔女與筷子不斷較勁,重複夾起掉落的尷尬處境。
她茫然的眨了下眼睛。
“難用……”
克裡莎想不明白,為什麼學了半個月多,還是沒能掌控這兩根小木棍。
明明隻是普通木棍,卻比魔法還要更難學。
“克裡莎,慢慢來。”
許係安撫著,用慢動作示範給克裡莎看,如此又過了十分鐘,女孩才艱難的用筷子夾起第一塊肉。
像是完成什麼終極目標,她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筷子,一生之敵!
為避免晚餐變涼,女孩最終放棄了與筷子爭鬥,改換熟悉的刀叉,開始品嘗起許係製作的美食。
“好吃嗎?”,許係問道。
“導師,好吃”,克裡莎的眼睛微微睜大。
刀叉與餐盤的碰撞。
牙齒咀嚼食物,舌頭卷動的聲響。
在這一刻同時發生。
毫無疑問,從這副表現來看,女孩是真的很喜歡許係做的飯。
但吃完第一口後,她就馬上停住不動,轉而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著許係,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好,我也吃。”
許係笑道,同樣開始了進食。
一大一小在燈光的照射下,映出斜長的影子,那熾白的光,漆黑的影,是如此的涇渭分明,卻又完美融洽。
僅有兩人的跨年飯很安靜,遠不如城中的普通人家熱鬨。
但許係覺得這便夠了。
有好吃的美食,有陪伴的人兒,難道還不夠多嗎?
“嘩啦啦——”
“嘩啦啦——”
勁風拍打著窗戶。
屋外是滿世界的雪。
曾經花草盛開的美麗庭院,現在隻有愈發深厚的雪,包括那棵枯萎的樹,枝頭也掛滿了沉墜墜的雪塊。
許係坐在屋內,一口熱湯入肚,覺得莫名的暖。
不僅是因為屋內流動著的蒸汽暖流。
還因為身旁坐著的女孩。
“有家的氛圍呢……”,望著窗外的飄雪,許係心中浮出這樣的念頭。
為了這頓年夜飯,許係花費了許多精力,想給克裡莎一個難忘的新年,但對於兩個人來說,四菜一湯顯然有點多了。
即使女孩身懷魔族血脈,胃口比常人大上一點。
在經曆半個小時的征戰後。
餐桌上仍剩下許多食物。
克裡莎站起身,主動的收拾起碗盤,想要拿去洗乾淨,卻被許係攔了下來。
“等等,克裡莎。”
“導師……?”
在女孩茫然的表情中,許係的手指抹過空間戒指,從裡麵取出早早準備好的海藍項鏈,以及一枚金幣。
海藍項鏈放置於女孩的左手。
金幣放置於女孩的右手。
她的表情變得更迷茫了。
許係解釋道:“在我的家鄉,每到新年換舊年的時候,都有個給孩子送禮物祝福的傳統。”
“所以,我為你挑選了這條項鏈。”
“我想如果是克裡莎的話,戴起來一定會很好看,並且項鏈內的海藍之珠,對你的水魔法有一定增幅效果。”
“至於這枚金幣,是給你的新年壓歲錢,寓意是希望你平平安安。”
許係溫聲開口。
等待克裡莎收下禮物。
但,年幼的魔女既沒有收下,也沒有拒絕,隻是呆呆的站在原地,用那雙仍然空洞仍然無光的眼睛,注視著許係的身影。
屋內很安靜,但克裡莎的眼睛更安靜。
像是一麵易碎的鏡子,亮瑩而脆弱。
這麵鏡子曾經碎了許多次,一次次,一次次,碎得連克裡莎自己都忘卻,具體發生了多少次。
而今天。
這麵易碎的鏡子,這雙無神的眼睛。
隻倒映著許係一人的身影。
將眼前的世界全部占據。
不知怎的,克裡莎突然感覺自己的嗓子有點乾,嘴唇張合多次,才極為勉強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您為…為什麼……要給…我…”
“需要理由嗎?”
許係伸出手掌,輕輕揉搓了下女孩的頭發,經過兩個月的休息調養,曾經乾枯如稻草的頭發也變得柔順光滑起來。
“可……可是…”
女孩眼中滿是迷茫。
可是像我這樣的賤種不配得到禮物。
明明是該被丟棄的,屬於無用的,惹人厭的廢品。
卻能被溫暖的“太陽”照耀,在光明下生活。
這已經足夠開心了,這已經足夠幸福了,隻要能維持這樣的生活,魔女便發自真心的感到滿足。
是的。
像她這樣有缺陷的失敗物,怎麼可以去奢求更多呢?
“沒有可是,克裡莎。”
許係的話,打斷了女孩的茫然與無措。
那些話語帶有溫度,像是飄搖晃動的燭火,吸引著黑暗中掙紮的人兒,不自覺想要湊得更近。
他是這樣說的:
“人的一生,其實不需要思考太多,也沒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喜歡就做,不喜歡就不做。”
“克裡莎平時很乖很聽話,所以我喜歡克裡莎,願意送給克裡莎禮物。”
“同樣的,克裡莎如果喜歡我送的禮物,直接收下就好了,除非,克裡莎並不喜歡——”
聽到這裡。
女孩連忙搖頭,雙手緊緊握住項鏈和金幣。
用行動表達對這兩樣禮物的喜歡。
“喜歡導師……的禮物。”
“是嗎,那就太好了。”
聽到魔女的回答,許係臉上露出微笑。
柔弱纖瘦的克裡莎,看上去十分安靜和乖巧,但麵無表情的臉龐,以及空洞無神的雙眸,仍讓人下意識的為其擔心。
不過。
相較於兩個月前,已經好多了不是嗎?
許係眼瞼微合,腦海浮現出兩個月前,初次見到女孩的淒慘模樣。
汙水橫流的肮臟巷道,遍體鱗傷的殘破身體,布滿血跡的稚嫩臉龐,發抖恐懼的無力雙腿。
那時的克裡莎手持小刀向許係打劫。
但許係所看見、所聽見的。
卻是清晰的求救聲。
“救救我……”,那是連魔女自己都未曾發覺,隱藏於眼睛深處的渴望,隱藏於每一處傷口的祈求,隱藏於每一分疼痛的求救聲。
渴望能有人看見她。
祈求能有人帶她脫離絕望。
向遇見的每一個人發出無聲的求救。
許係看見了,並聆聽到了全部,所以,他救下了當時的克裡莎。
無法舍棄那樣悲鳴求救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