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疑惑能夠具象化。
那麼現在,許係頭上必然是密密麻麻的問號。
為了克裡莎能夠冥想成功,早在今天之前,許係就為此準備了多項方案,並做好了長期攻堅的準備。
他怎麼也沒想到。
女孩居然初次冥想就成功了。
“克裡莎,你說說冥想的感受”,保險起見,許係對女孩詢問道。
“是,我看見了……”,克裡莎乖巧應答,她說話的時候,偶爾會有些磕磕絆絆,但相較於最初見麵的時候,已然好上許多。
元素。
魔力。
精神力。
通過克裡莎的描述,許係可以確定,她的確是冥想成功了。
可是,這究竟為什麼?
昏暗的冥想室內,清神草燃燒的氣味仍在彌漫,有些嗆鼻,有些辛辣,身穿漆黑色魔法學徒衣袍的魔族女孩,靜靜等待著許係的下一步命令。
許係看著女孩,陷入不解和思索。
“我能夠冥想成功,從普通人直接變為魔法學徒,是因為我有最高級的紅色詞條,外加兩條紫色詞條輔助。”
“三詞條在手,自帶外掛,我第一次冥想就成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這孩子居然也……”
許係沉吟著。
思索決定這次冥想成功的要素。
除卻最基本的天賦和悟性,必然還有著什麼沒注意到的地方,是其他魔族所沒有的,連人類也沒有的,獨一無二的優點。
“……原來如此,是這樣嗎。”
望著眼前的小小身影,許係突然陷入沉默。
他明白了。
眼前的魔女,確實不是什麼天才,既沒有純血魔族的強大肉身,也沒有比之人類更加優越的精神。
她的身體孱弱不堪,飽受他人的折磨和毆打。
她的精神宛若死水,在長期的絕望中封閉自我,不懂情感,不知喜哀。
然而。
這正是克裡莎第一次冥想,就順利達成的真相。
所謂的冥想,本質上就是施法者的精神力,去接觸感知萬事萬物的元素,對於心態的要求極高。
普通人會因為情緒波動而失敗,會因想得太多而猶豫。
但克裡莎不會。
沒有感情,便不會波動,沒有思考,便不會猶豫。
隻有在遭受痛苦和摧殘的時候,這個人魔混血的女孩,才會因為劇痛,短暫的流露出恐懼害怕。
“這個真相,還真是殘酷。”
許係在無聲中攥緊了魔杖。
克裡莎擁有法師天賦,這是一件極好的事情,隻是這項天賦的背後,代價慘烈到讓人望之沉默。
許係心中輕歎,為了驗證這個觀點是否正確,他讓女孩又進行了幾項測試。
一切都很順利,一切都很流暢。
和冥想法的嘗試一樣。
在接下來的感知元素、建立聯係、吸收魔力等流程。
克裡莎都擁有著超級天才般的表現。
“做得很好,克裡莎”,許係蹲下身,對一直保持安靜的魔族女孩誇道,“有沒有覺得哪裡不適?”
“沒有,導師”,克裡莎·克裡斯汀娜搖了搖頭。
小小的臉龐麵無表情,沒有半分孩童應有的天真活潑,有的隻是一種,仿佛要將淡金色眼眸為之吞噬的灰暗。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虛無。
叫人沉默。
某種意義上來說,女孩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品,除卻身體方麵的缺陷,就連情感也嚴重缺失,無法給予彆人想要的回應。
但也正是這種缺失,使得女孩意外擁有元素法師的資質。
許係暫停了女孩的修煉。
“導師?”,克裡莎呆呆的歪頭看向他,似乎有些不解。
“坐下來吧,克裡莎”,許係盤坐在地,同時手掌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女孩坐在自己身邊。
許係發現。
比起讓女孩變強,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那就是了解女孩的過去,了解女孩的經曆,隻有了解,才能更好的幫助女孩走向未來。
假如什麼都不知曉。
自認為是善意的舉止,很有可能會對女孩造成二次傷害。
“……”,克裡莎很聽話的坐了下來,魔法學徒的長袍對她的瘦弱身體來說,稍稍有些寬大,坐下來的瞬間將雙腿直接掩蓋。
過長的灰銀頭發,末尾有些觸地,以輕柔緩慢的姿態鋪撒在冥想室的地磚。
有風拂過克裡莎的臉頰。
那是距離過近,許係呼出來的熱氣。
奇怪的感覺湧上女孩心頭,讓她莫名的很安心。
接著,許係開口問道:“克裡莎,能和我講講你以前的事情嗎?”
“您是指……”
“什麼事情都可以,我想了解你。”
“我明白了,導師。”
女孩其實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值得了解的地方,但她知道,自己聽許係的話就行了。
身為私人物品, 聽主人話是最基本的。
於是。
在許係的注視下,年僅十一二歲的魔族女孩,緩緩講述起很久之前的故事,那是遠在許係來到這個世界前,所發生過的真實。
剛出生那年,女孩見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那是被人類命名為“魅魔”的雌性魔族,擁有著彎曲巨大的雙角,酷似人類的火辣身姿,以及牢牢鎖在脖頸處的巨大鐵環。
她用溫柔的,仿佛能滲透出水的眼神,慈愛的望著嬰兒時期的克裡莎。
克裡莎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
因為從出生第一天起,她就被自己的親生母親藏匿起來。
藏了大概三四年時間,克裡莎終於見到了父親,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
“父親”將她惡狠狠的拽出房間,丟向窗外,拋向荒野,擲向荒無人煙的偏僻之地。
母親試圖反抗。
卻被“父親”用厭惡的眼神望著。
“雜碎……賤種……有什麼資格…死……”
那時候的克裡莎,沒能聽全“父親”究竟說了什麼,隻知道與她一同被丟棄的,還有母親的頭顱。
時至今日。
克裡莎仍清楚記得,母親的頭顱被灼燒得多麼淒慘,摸起來很是粗糙,那是被燒碳化的硬質表層,巨大的雙角更是被無情斬斷。
“逃……”
魔族的生命很頑強。
即使被斬首,即使被焚燒,母親的頭顱仍在生命最後一刻,對年幼的克裡莎說出了話。
於是,聽話的克裡莎逃走了。
遠離了那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