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雙手緊握著小刀,那是她唯一的安全感來源,那件過於肥大的,甚至褲管拖到地麵的深綠色寬褲,因雙腿不斷發抖而鼓動作響。
明明是一個搶劫犯的身份。
但那份不安,那份恐懼,卻更像是一個飽受折磨的受害者,看起來毫無威懾力。
“停下……把麵包給我!”
女孩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
努力擺出一副凶狠的模樣,將鋒利的刀尖對準許係,宛如呲著新牙的幼獸,同時大聲呼喊,歇斯底裡的讓許係停止向她靠近。
她的目光充滿渴望,牢牢鎖定許係手中,那布滿齒痕被咬了一半的白麵包。
情不自禁的。
早已乾澀沒有水分的嗓子。
艱難的咽了一下。
說實話,現場的氛圍很怪異,甚至可以說是戲劇性般的怪誕和可笑。
清晨時分,艾倫森市的大型蒸汽機正在轟鳴運轉,那磅礴浩大的水蒸氣,以神跡般的姿態遮住穹頂,時不時的有法師身影從中飛過。
在誰都沒注意到的偏僻巷子裡,人魔混血的半魔族少女,手持一柄可笑至極的小刀,試圖打劫艾倫森市的風雲人物。
對外宣稱是正式法師,實則是名精英法師的許係。
這樣的事情。
比遊唱詩人高歌的神話史詩還要不講邏輯。
即使拋開許係的法師身份,單單成年男性的身體素質,也能輕易製服這弱不禁風的魔族女孩。
不過許係並沒有這麼做。
“餓了?”,沒有釋放法術,懲戒這個對自己大不敬的魔族少女,也沒做出嚴厲的嗬斥,許係僅僅是平靜的看著她問道。
女孩動作微頓,輕輕點頭。
“給。”
許係撕掉最上層咬過的部分,將剩餘的麵包遞向女孩,女孩沒馬上接住,而是遠遠的警惕看著許係。
眼眸中閃過茫然和困惑。
她似乎從未想過,會這麼輕易的拿到食物。
一步。
兩步。
女孩小心翼翼的挪動雙腳,一手持刀,一手抓向麵包,以極其謹慎的姿態一點點接近許係。
在抓住麵包後,又速度飛快的逃回巷子深處。
縮坐在巷子牆角的腐爛木箱上。
腳踩黃膩的泥水坑。
於許係的注視下,先是小口小口品嘗,在確認沒有問題後,又馬上大口吞咽起來,
……
“聽說真正的純血魔族,身體器官格外強韌,可以忍受長達一年的饑餓,在這一年來,僅靠魔力就可以正常生存。”
“照這麼看,人魔混血的半魔族,應該也會繼承部分忍受饑餓的能力。”
看著狼吞虎咽的女孩。
許係搖了搖頭。
他無法想象,這個女孩究竟流亡了多久,又有過什麼樣的經曆,才會變成這副肮臟不堪,渾身遍布傷痕的淒慘模樣。
過了會,魔族女孩將手中的白麵包吃完。
她再次望向許係,更準確的說,是用那雙空洞無神的雙眼,盯著許係手中剛才撕下的,沾有許係咬痕的麵包屑片。
隻有在這時候。
看見食物的她,眼裡才會稍稍浮現出一點渴望。
“可……可以…給……給我…嗎…”
或許是許係給予食物的行為,提升了部分好感度,女孩這次沒有用刀威脅,而是口吃的詢問道。
不自覺的。
帶上那麼一絲討好和乞求。
那瘦骨嶙峋的身體,從爛木箱上站起,赤裸的腳掌踩著泥水和土沙,踉踉蹌蹌的向許係走去。
想要抓住許係手中的麵包屑片。
然而——
許係根本沒有理會女孩,直接將那麵包屑片丟入口中,再接著,便頭也不回的離開巷子,留給女孩一個遠去的背影。
“為……為什麼……”
女孩愣住了。
原本泛起一點亮光的眼睛,再次變回無神與黯淡。
腳下一個失衡,整個人摔倒在地,摔在濕滑的惡臭巷道上,疼痛襲來,額頭處更是流出了鮮紅的血。
女孩沒有哀嚎,因為她早已習慣。
她也沒有站起,仍保持著摔倒的姿勢,在泥水中失魂落魄。
“媽媽…我又做錯了嗎……”
“媽媽……”
“為什麼會這樣……我好餓…我好餓,媽媽……”
饑餓的感覺再一次襲來,那扭曲腹部的致命抽搐,遠比額頭流血的痛楚更劇烈,使得女孩一下子哀嚎起來。
她蜷縮著身子,雙手捂緊自己的腹部,不斷在泥水中翻來覆去。
仿佛這樣做就能減少痛苦。
想哭,但那種情緒早已丟失,在一次次的絕望中徹底損毀。
最終隻能是以一副崩壞的模樣,雙眼無神,呆滯的躺在泥水裡望著天空,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死了就不會餓了……
她心中閃過這樣質樸的念頭。
但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愈發接近,直至走到魔族少女麵前。
溫暖有力的大手將少女拉起,她看見了,手的主人是之前那個年輕男人,他不僅回來了,還帶回新的麵包。
“吃吧。”
“之前的麵包被我咬過,不太乾淨,你吃這些新買的。”
許係說著。
沒有在意女孩身上的惡臭,以及全身各處滴落的泥水。
伸出手掌,釋放出5級生命魔法,利用龐大的生命魔力恢複女孩的傷口。
接著又將女孩從地上扶起。
讓她坐在一處乾淨點的位置吃麵包。
“……”,女孩全程茫然,似乎理解不了事態的發展。
直至許係將麵包遞給她。
她才反應過來,一口接一口,機械性的咬著麵包進食。
一袋麵包很快被消滅乾淨。
許係又使用水魔法,召出一個大水球,用來給女孩補充水分,以及清洗乾淨她身上的汙垢。
最後。
許係半蹲下身,讓自己的眼睛與女孩平視。
儘力表現出溫和的模樣。
在充滿肮臟與混亂,連老鼠都不想棲息的惡臭巷道裡,向那個同樣有血有肉,真真切切存在著的女孩伸出手掌。
發出這樣的簡單邀請:
“跟我走吧。”
一直如人偶般安靜的女孩,用無神的眼睛看著許係,如同任人操控的傀儡娃娃般,臉上看不出一絲自我。
她仍未理解發生了什麼,但內心裡有那麼一股衝動,驅使她,告訴她。
於是,她照做了。
雙手緩緩握住眼前男人的手掌。
“好……”
聲音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