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陳百被嚇了一跳,朱威盯著自己看了那麼久,給自己看的毛骨悚然的,現在又說殺人?
殺誰?這裡隻有他和太孫殿下,殺自己?陳百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這身份還不配朱威動手,那麼就隻有一個可能啊。
心中想到那個可能的陳百,也不知道這個瘦弱的身板中,從哪裡來的勇氣,像個老母雞一般將朱由校護在身後:“殿下快走,這個賊人奴才攔著。”
而後就是一聲傳的老遠的慘叫:“護駕…”
也不知道陳百這貨的腦袋是被驢踢了還是怎麼著,從哪裡想出那麼多戲?給朱由校和朱威兩個人看呆了。
葉青嚇了一跳,以為在重重護衛下,還有賊人能進來…
“殿下…沒事吧。”
看著湧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朱由校一臉黑線,連忙擺手:“沒事,散開些,不用離得這麼近。”
葉青可不敢掉以輕心,壯著膽子問道:“殿下,那剛剛說護駕是?”
朱威反應過來,直接一腳踢翻了陳百,怒喝道:“你他娘的,嚇老子一跳,什麼啊就護駕,滾一邊去。”
陳百在地上翻了兩圈,嘴角都粘著草屑,翻身直接跪下,他也知道是烏龍了,朱威和朱由校這關係,朱威沒理由對朱由校不利啊,於是連忙扣頭說道:“朱大人,小的…實在是…”
朱由校對於這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還是有感情的,輕聲說道:“起來吧,無事的。”
“是…是…謝殿下恩…”
“唉,離得遠些,我有事要與朱先生說。”
“遵命…”
葉青見狀也趕緊指揮隊伍重新散開,陳百一直退後二十多步才停下,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想生氣都生不出來。
朱威隻覺得陳百是真心對待朱由校的,不由得說道:“這個陳百,倒是忠心,殿下身邊有這樣的人,我也放心了。”
朱威這也算是提前給朱由校洗腦吧,畢竟憑借陳百,是對抗不了魏忠賢的,讓朱由校心中記著些香火情分,也是好的,畢竟朱威則是實在沒有辦法給朱由校說的太多。
朱由校點點頭:“是啊,陳伴伴,挺好的。”
而後兩人又是沉默,往前走了一百米左右,朱威看已經距離山海關二百多米了,再往前走不知道走到哪裡了,也知道朱由校有心事,於是主動問道:“殿下,可有心事?”
朱由校一愣,停下了腳步,低頭半天沒有說話。
“殿下若是有事問我,我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聽到此話的朱由校猛地抬起頭,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異常明亮,他還小,個子還矮,可是此時努力抬頭盯著朱威的眼睛。
“朱先生,流民之事,可是你安排的?”
朱威一愣,難道就因為這個事?不應該啊?不過朱威還是點頭:“不錯。”
朱由校突然有些激動:“那…說流民入遼,就算死在路上了,也不過是篩選,這也是朱先生的意思?”
朱由校將“先生”兩個字咬的特彆重,語氣中帶著不敢相信的情緒。
朱威還是點頭:“不錯。”
“嗬…不錯?朱先生就隻說這麼兩個字嗎?我這一路走來,所見慘死路邊的流民不下數百,他們躺在冰冷的地上,早都沒了呼吸,他們被野狗分食,腸子帶著鮮血被拖的好遠,母親袒露著胸脯,將懷裡冰冷的孩子抱得那麼緊…那是陽光火焰都無法去除的冰冷。”
“這些都是我大明子民,也是朱先生曾經教導過我,讓我善待的民,可是…朱大人,為何在你嘴裡,就隻不過是不錯二字。”
“你的教導,我銘記於心,但是…你可曾做到了你口中的仁義?”
朱威沉默,這些事情,他早都知道瞞不住的,朱常瀛那個性子,應當不會有什麼影響,可是朱由校不同。
朱由校小時候過的太苦了,身為皇家子弟,沒人疼沒人愛,隻有一個能說的上話的七叔,他對孤獨寂寞,比平常人感受的更深。
所以在朱威進入他的世界的時候,他異常珍惜,朱威交給他什麼是科學,什麼是物理,也會給他講一些故事,也會說一些要善待民的道理。
他將這些奉為圭泉,可是…這一路的所見讓他覺得他被騙了。
見朱威不說話,朱由校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很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說道:“朱大人,你為朝廷辦的這個事兒,皇爺爺很開心,你弟弟朱鎮,現在成了秦霄秦先生的關門弟子,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你做的很好。”
朱威歎了一口氣,聽完朱由校的話,他覺得還是要解釋的,否則,對朱由校太過殘忍了。
“殿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朱由校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地下,不知道想些什麼。
“以前有個軍戶,天天被上官欺負,身上到處是傷,有一次甚至差點死在烽燧,被抬回去之後,就在床上躺著,家裡窮的叮當響,也沒錢買藥,隻能硬抗著,而後養好傷,練得一身箭術,打了一隻麋鹿,終於能買一些肉,鄰居家的孩子留著口水架在牆頭,那個軍戶知道鄰居家的孩子饞了,因為都是一類人,都窮。”
“好多肉啊,包餃子,臊子麵,吃的滿嘴流油,最後實在吃不完了,也沒有給鄰居家孩子一點,殿下覺得,這是對是錯。”
朱由校冷冷的道:“自然是錯的,沒有一絲同情心。”
朱威點了點頭:“殿下說的對,對於殿下而言,自然是錯的,那是因為殿下每頓都有肉吃,不覺得肉是什麼好東西,也不用擔心有沒有下一頓飯。”
“可是那軍戶不一樣啊,一家老小,一年都可能吃不到一次肉,怎麼能不珍惜呢?也不知道下一頓還能不能吃的起肉,又怎麼能將自己為數不多的東西給彆人呢?”
朱由校皺眉想了一會兒說道:“可是那軍戶有了本事,以後自然是不缺肉了,為何不能給鄰居一些?”
朱威笑了:“那是因為窮人過日子,要好好算計,今日運氣好,能獵到麋鹿,可是不是每天都運氣好,若是許久沒有獵物,那軍戶一家,吃什麼呢?”
“以前吃什麼,現在自然就吃什麼,又餓不死。”
“嗬嗬,殿下真的覺得餓不死嗎?若是真的餓不死,那麼多流民為何蜂擁入京?”
說起流民,朱由校的情緒又變得激動:“你也知道他們是流民?他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對他們?”
朱威收起笑容,異常平靜的說道:“那麼按照殿下的意思,這些流民,都是要去救的,要給糧食,給衣物,給草藥,要給他們地種,要給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可是殿下,你給的了嗎?”
“怎麼給不了?”
“既然殿下覺得能給的了,那麼請問殿下,為何朝廷不給?”
朱由校一愣,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朝廷沒錢。”
“對啊,朝廷沒錢,可是朝廷不能看著這麼多百姓活活餓死,這才有了我讓流民入遼之事。”
“那你為何不給他們那些東西,你是有錢的。”
朱威點頭:“不錯,是有一些錢,但是殿下覺得這些錢夠嗎?糧食夠嗎?如今不過京郊就有兩萬流民,山西河南山東流民多達數十萬,殿下告訴我,要多少錢才能夠?可能整個大明一年的稅收,都不夠填這個窟窿。”
朱由校不說話了,朱威接著說道:“既然錢不夠,糧食也不夠,那麼就應該要用最簡單的方法,去救更多的人,去救更多有價值的人。”
朱由校聽到這句話,直接大吼道:“價值?你隻看中價值?這些都是百姓的性命!”
朱威則是針鋒相對:“殿下…為君者,當為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