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
延和殿。
殿外,兩列披甲掛胄、執戈佩劍的禁軍士卒,從丹墀下直抵正殿門前,甚是森嚴。
大殿之內已恭立著黑壓壓的一片朝臣。
一襲雪白細綢寬襟博帶袍,一頂玄紗平翅官帽。
趙頊神情嚴峻,語氣平靜道:
“王相公,你認識監安上門,鄭俠嗎。”
王安石出列陳述道:
“稟奏陛下,監安上門鄭俠。”
“治平年間進士,原任光州司法參軍,秩滿後被臣調進京都,曾居臣門下一年。其……”
趙頊突然直言打斷王安石的說辭,繼續平靜道:
“其人品德如何。”
殿內一片安靜,陛下的神情無變,但態度已明。
有大事將生!
“回陛下,其人博學慧辨,聰敏多才,精天人感應之論,明陰陽五行之說,常人才智不及。”
“故對變法極表讚同……隻是為人……”
“夠了!”
趙頊突然怒喝一聲站起,劍指殿下,厲聲道:
“好一個天人感應!好一個陰陽五行!”
“五行統於陰陽,陰陽統於天!”
“今上天示警,憫我大宋黎庶!”
“現有一物示於眾卿觀賞!”
說罷,向禦座旁的兩名侍人揮手示意。
群臣心下不安的盯著那兩名宦官。
“嘩啦!”
奉旨走到群臣麵前的宦官合展開了一幅畫卷。
延和殿刹那間成了一座絕無聲息的世界。
身被鎖械的流民。
餓斃道旁的流民。
舉刀斷臂的流民。
咬牙切齒的流民。
呼地怨天的流民
扶攜塞道的流民。
血淚斑斑的《流民圖》闖進了殿內群臣眼簾之中。
……
【公元1073年,宋朝乾旱不雨長達九個月之久,大量災民湧向開封等大城市。】
【宋神宗終日長嗟短歎,舊黨人士趁機上疏,請求廢除新法。】
【擔任開封安上門監的鄭俠是王安石的學生,曾對王安石直言青苗、免役、保甲、市易等法諸多不便,王安石不予回應。】
【公元1074年四月,鄭俠將親眼所見的流民扶老攜幼,充塞道路,身無完衣,吃草根,食樹皮的一係列慘狀繪成《流民圖》,假稱急密文書,傳到宋神宗手裡。】
【神宗第二天便決定廢除青苗、雇役、方田、保甲等十八項新法。】
【這項決定公布的第二天,天降大雨。】
【史稱民間歡呼相賀。】
……
大漢·文帝時期
劉啟看著那副《流民圖》心生酸楚。
望向劉恒,囁喏了幾下,終究沒問出口。
他錯了嗎?
範仲淹用行動證明了對官吏動手行不通,所以王安石要從民治。
但走民治的執行又繞不過官吏插手。
劉恒麵色平靜如水。
這幅流民圖裡的情形,他自小就看得多了。
“王安石的想法是好的,政策也兼顧富國利民。”
“但他忘了一件事。”
劉啟看向他,目含探究。
劉恒點了點水杯,在桌子上畫了三下。
“宋朝積貧積弱的主要原因是三冗,冗兵、冗官、冗祿。”
“王安石解沒解決冗兵問題咱們不得而知,天幕沒說。”
“觀熙河開邊……嗯,咱們姑且算他解決了。”
“但冗官、冗祿呢?”
“非但沒有減少,反倒增加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隻開源不節流。”
“但對於貧苦百姓來說,節流減輕負擔,遠比擔上高且遠的開源來的清晰、容易。”
劉啟摸著一旁史書。
那是從鹹陽宮裡搶救出來的秦簡,是秦史。
“王安石,生不逢時。”
劉恒也看向那卷史書。
“是啊,生不逢時。”
“商鞅之才常有,而似秦孝公那般的人卻是不多。”
“但,民,國之基石也。”
……
天幕上。
一處簡陋的庭院內。
一位身穿白直綴的文人與一身青羅衫的文人相對而坐。
頭上的梧桐葉落在兩人之間的石桌上。
青衫文人拿起梧桐葉,露出刻在石桌上的棋盤紋路。
執著落葉,青衫士看向對麵,壓抑著語氣道:
“介甫推行新法,卻援引些小人。”
“或置清要之位,或授監司之職。”
“介甫……這是為何?”
王安石看著眼前相繼被風吹落的樹葉,平靜道:
“君實,新法初行之際,用人自當以才乾和執行為先。”
“等諸法實行成功之後,再逐一更換,用德才兼備、穩重可信的人守之。”
“所謂智者行之,仁者守之。”
司馬光扔掉手中樹葉,搖頭歎氣:
“錯了!介甫,你大錯特錯矣!”
“君子難進易退,小人則易進難退!”
“小人倘若得勢,豈可輕易去之?”
“一旦去之,必成仇敵,他日悔之晚矣!”
……
【公元1074年四月,王安石上章辭相,宋神宗接受了其辭呈,把他任命為知江寧府。】
【宋神宗又根據王安石臨走前的提議,一邊將鄭俠治罪,一邊讓韓絳再次出任宰相,呂惠卿由翰林學士升任參知政事。】
【新法繼續執行。】
【然而呂惠卿權勢欲太強,新黨內部的權勢之爭以他為軸心,發生了呂惠卿與曾布之爭、與王安石之爭、與韓絳之爭。】
【又為了升任宰相,生怕王安石複相,設法陷害王安石。呂惠卿製造鄭俠之獄與李士寧之獄,敗壞王安石聲譽。將其弟弟王安國貶出京師。】
【公元1075年二月,宋神宗重新任命王安石為宰相。】
【隻用七天時間就從江寧趕回京師的王安石,此時想的已經不是變法了,他隻想弄死呂惠卿。】
……
{新黨、舊黨,新黨裡又劃分黨派……}
{宋朝再次從新法改革回到紛亂黨爭的漩渦裡。}
{該說不說,王安石與司馬光在政見上是不可調和的死對頭,常在朝堂上針鋒相對,互相辯駁,但兩人的友誼尚未破裂。}
{對於王安石的選人用人,司馬光一直抱有很大的懷疑。}
{然而就事實而言,在人性判斷這方麵,也是司馬光贏了。}
{荊公不愧拗相公之名,凡是反對他的通通打倒,凡是支持他的通通提拔,他是真不懂人心啊。}
{王安石變法,理論上是正確的可操作的。至少前期王在地方自己用實際行動驗證過,有結果。}
{但是到中期,王為了儘快出結果證明這個方法正確,錯誤用人根本就沒有培養出堅定自己理念的一批人才。後期完全變成了黨爭,已經脫離變法了。}
{所以王安石變法失敗的真正的原因,真的很難說。各種不利因素都有}
{所以大家視野開闊一點��彆局限於高中的知識啊(狗頭)}
……
【王安石的再次拜相使得變法派內部關係趨於惡化。】
【先是王安石與韓絳意見不合,韓絳罷相。】
【再是王安石與呂惠卿互相爭鬥,呂惠卿罷政出知陳州。】
【王雱、呂嘉問等人繼續打擊報複呂惠卿,由此,宋神宗開始對王安石感到不滿。】
……
大宋·神宗時期
背負雙手的趙頊突然想起王安石曾寫過的一首詩:
“此時少壯自負恃,意氣與日爭光輝。”
“乘閒弄筆戲春色,脫略不省旁人譏。”
詩為心聲,文若其人。
脫略不省旁人譏,多麼傳神的寫照!
變法以來的一切風波,幾乎都是源於這脫略不省的執拗之心。
歐陽修、韓琦、範鎮他們是因循保守,但也是持重怕亂而已。
而蘇轍、孫覺、劉攽、劉恕和一批諫官禦史,又何嘗隻是反對變法?
何嘗不是不滿他的自以為是!
容不得一個司馬光,容不得一個蘇子瞻。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一板一眼的麵孔。
“陛下,變法之事如同煮羹,若隨心所欲或加一把火,或下一勺水的亂折騰。”
“這羹什麼時候才能煮熟啊!”
朕謙恭求教,言聽計從,敬他若師長,奉他為執政!
而他,卻喻朕為煮羹時加一把火,下一勺水的愚婦!
王安石,你是騎在朕脖子上的一尊天神嗎?!
當真以為變法沒了你就不行嗎!
哼!
……
【公元1076年,天上出現彗星,反對派再次以“天變”攻擊新法。】
【同年六月,其子王雱死,王安石受到多方麵精神上的重大打擊,再請辭相。】
【十月,王安石再次罷相,出判江寧府。】
【至此,王安石再也沒有回到汴京。】
【公元1084年四月初六,病逝於江寧鐘山,諡號文。】
……
{一個理想主義者踐行著他的理想,也許他路途坎坷,也許被汙名掩埋。但總有人會看見那理想的光輝,無論是千年,還是幾十載,一貫如此!}
{政策出發點是好的,目的也達到了,就是中間這累累白骨……難言啊。}
{當初列寧說他的是千年來最偉大改革家,那時我還不懂。現在有點明白幾分。他也許思考不周,也許執行不足,但他心性堅定!}
{範仲淹、王安石,難怪會說“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則不足以矯枉!”這句話!}
{你這個……這句話其實也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鴨。}
……
大秦。
“矯枉須過正,不過正則不足以矯枉……”
“說的……妙啊……”
嬴政眯著雙眼,嘴裡品著這句話。
想著商君變法,想著自己統一六國後的法令。
扶上案桌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
“矯枉……必須過正!”
“垂累之責,矯枉直之!”
“矯者不過其正,弗能直!”
殿內眾人被這一言驚在原地。
劉邦心裡咯噔一聲。
這人有雄心他是毫不懷疑。
但偏偏他雄心太大了!
矯枉過正有沒有道理?
當然有!每次朝代落幕再開新朝何嘗不是矯枉過正?
但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亂而治世,三條路是不一樣的!
“在陛下心中,究竟是秦朝重要?還是秦民重要?”
其餘四人皆側目而視。
嬴政沒有動作,隻是將目光緩緩放到劉邦身上。
無聲的壓力逐漸布滿章台宮。
而劉邦這一次則決定。
禦前視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