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童福山,蘇謹才將注意力轉到那稚童身上:“孩子,你從哪來啊?”
“學生是浙江杭州錢塘人士。”
“錢塘?”
蘇謹一愣:“那麼遠?你怎麼跑到漳州來了?”
稚童實話實說:“隻為拜見先生,盼能拜入先生門牆。”
蘇謹早沒有收徒的興趣,也沒時間去調教,聞言就準備拒絕,隻是不知如何措辭。
他打算隨口聊幾句,然後寫封信推薦他去國子監讀書算了。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啊?今年多大了?”
“學生於謙,洪武三十一年五月生人,今年虛歲七。”
“哦,七歲了啊,等等!”
蘇謹的眼珠子陡然瞪大:“你你你,你說你叫什麼?”
稚童一臉茫然:“學生名叫於謙啊。”
“我勒個蝦米西瓜大白菜的!”
蘇謹先是愕然,旋即哈哈大笑,不停摸著於謙的腦袋,不知在樂什麼。
“哈哈哈,這可是於少保來拜我為師啊,不是那個抽煙喝酒燙頭的,哈哈哈哈!”
顯然,於謙來拜師大大滿足了蘇謹的虛榮心,順便打破了他不準備再收徒的規矩。
“好,好,為師就把你收下了。”
蘇謹笑吟吟的看著於謙:“對了,你怎麼會想要拜我為師?我沒記錯的話,為師的惡名在錢塘還是很響亮的。”
誰知於謙隻是撇撇嘴:“一眾凡人,如何能領略恩師的高瞻遠矚?
恩師實不相瞞,學生拜讀了您的《石灰吟》後,覺得能寫出如此傲氣凜然詩句的,怎能是一般的凡夫俗子?”
方才還得意非凡的蘇謹,忽然臉色一僵,一抹紅暈襲上臉頰。
饒是他臉皮厚,也不好意思在他麵前得意。
“額這個,還行吧,我覺得寫的也一般般啦”
“怎麼能叫還行呢!”
於謙不服的漲紅了臉:“分明就是絕世佳作,比那些隻知鶯鶯燕燕的陳詞濫調,意境高了不知多少!”
“額行吧,你說好就好。”
看著於謙漲紅的小臉蛋,蘇謹也不知該哭該笑,沒見過這麼誇自己的。
噗嗤!
正無語間,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回頭望去,隻見朱允熥努力在憋著笑。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誰知道《石灰吟》的出處,朱允熥肯定得算一個。
蘇謹沉著臉:“你什麼時候來的?”
“沒多久”,朱允熥正正神色:“就在他說拜讀了您‘寫’的石灰吟的時候。”
朱允熥在說‘寫’這個字的時候,重重頓了一下,傻子也聽出他什麼意思。
懶得搭理他,蘇謹回過身摸著於謙的腦袋:“來拜我為師,你家裡同意了嗎?”
“嗯!”
於謙連連點頭:“起初我爹也不同意,不過我說若是不讓我來找先生,我就不讀書種地去,我爹沒辦法就同意了。”
“得,還是個狠人。”
鑒於史書上,這於謙絕對是個狠角色,對他能做出這種事也沒什麼好稀奇的。
“那你就先跟著許師兄去安頓下,先跟在為師身邊學習吧。”
於謙剛要點頭,卻聽蘇謹繼續囑咐:“安頓下來後,先給家裡寫封信報平安,寫好之後交給你童師”
蘇謹有意無意掃了一眼茅廁的方向,嬉笑道:“就交給你童師弟,讓他幫你走海運送信就行。”
順著蘇謹的視線,於謙望了一眼茅廁的的方向,嘿嘿一笑:“謹遵師命。”
“行了,去吧。”
讓許圭帶著他最後一個關門弟子去安頓,蘇謹招了招手,朱允熥跟著他到了書房。
“你隨便坐,我先回個信。”
朱允熥也不客氣,直接躺在蘇謹的搖椅上,一顛一顛的晃悠。
“太子啊,為師告訴你一個喜訊,從今以後你就不再是為師的關門弟子啦!”
蘇謹給自己人寫信,字裡行間永遠透著那麼一股不正經,哪怕是說正事的時候。
他這輩子最煩寫兩種東西,一種是行政體,另一種就是文言文。
他承認老祖宗博大精深,能用最簡單的幾個字,就能概括諸多內容。
但文字不是冰冷的,而應該是有溫度的、有靈魂的,是能用來氣死人的。
比如一向以蘇謹關門弟子自稱的太子熾,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八成就得被氣的多吃幾碗飯。
當然,收於謙為徒可不僅僅是為了滿足他的虛榮心。
等到自己離開大明後,這個被新知識重新灌溉過一次的於少保,才是他留給朱高熾的寶貴財產。
嗯,在此之前,得先想想辦法,讓這位未來的於少保,說什麼也得阻止大明戰神的出現。
不過到了那一天,大明早已四海賓夷、一掃六合,應該沒有那小鬼禦駕親征的機會了吧?
嗯應該沒有了吧?
對於這種腦子不正常的主,蘇謹還真的沒什麼把握。
不過到了那個時候,朱祁鎮就算想禦駕親征,附近也沒人可打了,隻能往海上跑,
甚至可能還得跑到歐洲,才能有仗可打。
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就算大明還沒稱霸海上,自己和朱允熥也早壟斷了海上貿易。
朱祁鎮這個‘侄孫’,若是聽話還好,要是不聽話,他不介意把這小子帶到自己那裡去留學,給他好好上上課。
嬉笑著把信寫完,吩咐馬三派人送出去,才看向百無聊賴的朱允熥:
“不在海上待著,找我又有什麼事?”
“姐夫忙完了?”
朱允熥笑笑,也不廢話,直接從身上抽出一遝子信:“這是吳王衛最近半年搜集到的情報,我剛拿到就給你送來了。”
“有心了。”
蘇謹眼睛微微眯起,盯著眼前的情報,略顯興奮。
這些都是好東西啊!
要說他現在最需要什麼東西,那必然是來自歐洲的情報。
錦衣衛私下可不敢將情報分享給他,除非朱棣發話。
而他能獲知情報的渠道又太窄,除了朱高燧的來信以外,就隻能靠朱允熥的吳王衛。
畢波的燭火作響,屋內的光線漸漸由明轉暗,可看著情報的蘇謹卻一動不動。
直到夜色漸漸深沉,蘇謹才伸了伸酸痛的膀子,將朱允熥一腳從搖椅上踹下來,一屁股坐了上去。
“姐夫,情報上說什麼?”
“沒什麼。”
蘇謹眯著眼,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不過咱們恐怕很快就要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