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浩明和杜晉山本是同宗,後來杜晉山這一支遷到福建,才分了家。
但這些年,兩族並沒有斷了聯係,相反愈加緊密。
大明之初,朱元璋就定下了規矩,五品官以下可以做些生意貼補家用。
但五品之上的所有官員,嚴禁涉及生意,包括自己的親眷。
杜浩明一心想往上爬,自然不可能在這個方麵犯錯。
經曆過洪武三大案,尤其是郭桓案的他。
看到因為貪墨的滿朝文武、地方官員,都被朱元璋幾乎殺戮殆儘,更不敢輕觸老朱的虎須。
他深知不止是自己,就連族裡的親眷,都被錦衣衛盯得死死的,更不敢亂來。
但他不可以,不代表杜晉山這一支不可以。
晉江杜家這些年行事一向小心低調,但誰也不知道,他們家卻是杜浩明的背後金主,是杜浩明的‘白手套’。
杜家明麵上做瓷器、絲綢、茶葉生意,但是背地裡,卻是晉江最大的一家走私商。
隻可惜,本來做的風生水起的走私生意,卻因為蘇謹扳倒了周家父子,幾乎傾覆。
永寧被朱允熞接管後,完全不理會以前的那些灰色生意。
總之一句話,沒有蘇謹的同意,想從永寧出海,做夢呢。
他也曾動過賄賂朱允熞的念頭,可卻被杜浩明阻止了。
一個江夏侯勾搭起來自然無所禁忌,但那可是皇孫啊,還是手握重兵的皇孫!
杜浩明心裡清楚的很,朱允熞身邊不知有陛下的多少眼線!
去賄賂皇孫?
你怕是不知道勾結藩王是什麼罪名?
雖然朱允熞未曾封王,但他現在和一方諸侯有什麼區彆?
朱允熞這條路走不通,杜晉山就隻能舍近求遠,走陸路前往廣東界重新疏通關係,才能出海。
可不說這一來二去既耽誤了時間,又增加了成本。
光是看看蘇謹前些日子操練水軍的樣子,他就清楚長此以往下去,杜家遲早得玩完。
到時泉州海軍一旦下水,他們杜家的走私船往哪跑?
這就是他要將小兒子送進晉江學堂的緣故。
他希望通過這一層師生的聯係,來和蘇謹扯上關係。
彆小看這一層師生關係。
在這個時代,老師和再生父母沒有啥區彆。
若是杜世元爭氣,能被蘇謹另眼相看,那將來杜家在福建還不是橫著走?
隻可惜這孽畜卻做下如此錯事!
杜晉山咬著後槽牙,有時候真想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算了。
可自己卻舍不得。
更何況,趁著此事還沒有鬨到蘇謹耳朵裡,早早的平了此事,尚有一線生機。
若是鬨大了,到時不僅是元兒,怕是整個杜家都會麵臨滅頂之災。
原因無他,蘇謹在這些泉州土族的眼裡,有一個外號——酷吏蘇。
這姓蘇的辦事的路子,哪有一點文官的樣子?分明比武夫還武夫!
活脫脫就是個商鞅遺徒,以律殺人的酷吏!
杜晉山決定主動出擊:“去,找到那姓梁的人家,隻要他肯撤訴,不管多少銀子我都給!”
與此同時,李家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在李複搞清楚前因後果之後,差點沒被李文生氣死。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小兔崽子竟然能乾出這種事來。
和杜家不一樣,他沒那麼大的後台。
但祖輩生活在福建,與本地的關係卻是龐綜複雜。
李複思慮再三,決定向各地求援。
他命令管家帶著重金,去找各處的關係奔走,想辦法給劉永施施壓。
有各縣的縣令、有鹽課提舉司的提舉,甚至還有王越的頂頭上司,提刑按察使司的僉事。
同時,他也派人去找梁大為,希望通過銀錢,或者直接威脅,來迫使梁大為撤訴。
隻要撤了訴,剩下的就都好說了。
但無論是李家還是杜家,去找梁大為的時候都撲了個空。
劉永是從最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豈能不懂這些人的貓膩?
一早他就將梁大為全家接到縣衙安頓,就是防著他們玩這一出釜底抽薪。
但另一邊,王越的壓力卻越來越大。
審案子也不是很順利。
杜世元這邊還好,一個半大孩子,都不用動刑具,很快就招認了。
可另一邊,李文生的心理素質卻好的多。
他一開始就堅決不承認是他殺了梁耀祖。
當王越拿出證據後,他又改口說隻是和梁耀祖打鬨,不小心將他推到河裡的。
眼見實在無可抵賴,又一推六二五,將所有的責任推到杜世元身上,堅稱自己沒有動手。
王越深深懷疑,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能有這麼強的意識?
難道是有人買通了獄卒,將消息遞了進來?
可這李文生自從抓捕入獄,除了自己並沒有人私下接觸過他。
“啪!”
王越狠狠一拍桌子:“你以為你抵賴就能躲過去?”
“我告訴你,杜世元已經招供,人證物證確鑿,你就算抵賴也躲不過去!”
看著眼前確鑿的證據,李文生的眼神閃爍不已。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獄門卻被推開了。
王越不滿的正要回頭喝問,卻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提刑按察使司的僉事周正衍走了進來。
“周大人?您怎麼來了?”
王越隻是個七品推官,而周正衍卻是正五品的僉事,一等一的頂頭上司。
在大明的司法體製裡,王越除了受地方行政管理外,主要還是受提刑按察使司轄製。
尤其是在審案、定案之時。
周正衍笑笑:“王大人辛苦,本官聽聞晉江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自然要來看看。”
“是,大人”,王越急忙起身:“大人,此案案情明了,下官很快就能結案,到時候呈給您審閱。”
周正衍翻開案宗,認真的將案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然而他的眉頭卻忽然皺起:
“王大人,你這案子的證據有些不實吧?如此輕易就給人定了罪,你擔得起責任嗎!”
說到最後,已是疾言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