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回來了!”
一回到家,依萍立刻上前推開門,想要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先看看母親的反應再說。
而偏偏進來後看到傅文佩,她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異樣,隻是在看到依萍身後跟進來的李勇後,表情稍微變化了一下,然後就對著依萍笑道:“今天又晚了點,我去幫你熱下飯菜。”
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依萍下意識回頭與李勇對視一眼。
她有些奇怪於母親的反應,看她這樣倒似乎陸振華之前沒有上門來找過、也沒有告知她自己再大上海舞廳唱歌的事情,不然怎麼會是這麼平淡的反應?
就算之前可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也不至於這樣。
“李勇啊,你肚子也餓了吧,要不跟依萍一起吃點兒?”
李勇瞥了一眼依萍,笑著點點頭。
依萍在飯桌旁坐下來後,卻還是沒忍住問道:“媽,今天家裡是不是來人了?”
“……”
見傅文佩身體頓住,但沒有說什麼,她又問道:“是我爸來了,對不對?”
傅文佩這才回過身來,望著她歎了口氣道:“是,你爸過來了。”
“那他說了什麼?”
“他說,你沒有在貿易公司上班,也沒做李勇的情人,你隻是跟李勇一樣,在他工作的舞廳上班,在那裡麵唱歌。”說到這裡,傅文佩又看了眼李勇,才說道:“我早該想到的,依萍……可是你上次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看著母親的神情,依萍心裡一痛,正待解釋,卻被李勇打斷道:“伯母,這個事情要怪,就怪我吧。依萍她也是不想你對我產生太多誤會,所以才不願意說出來。”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畢竟跟依萍隻是同事關係的話,那依萍去舞廳唱歌的事情另說,起碼他們還算是平等正常的戀愛,傅文佩也不至於因為顧慮李勇的工作,而要對他們的交往阻撓。
如果依萍真心喜歡的話,李勇就算是個乞丐又如何呢?
當然,李勇的話也還沒說完,“這件事情還得從頭說起:幾個月前,依萍因為跟陸家斷了關係,便決定不去讀大學,要到外麵去找工作賺錢。隻是她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工作,沒有人願意接受一個毫無工作經驗、也沒有任何謀生技能的女學生。哪怕她願意學,願意吃苦,也沒人願意給她這個嘗試的機會。
“她沒有門路、沒有背景,更沒有人介紹她。想要快速拿到錢,以免和伯母您一起喝西北風,最後反倒誤入了大上海舞廳,也就是我所在的地方。我知道她是個女學生,但她人長得漂亮,氣質也很特彆,是我們那裡不會有的人——老實說,當時我真的隻想讓她給我們舞廳賺錢,沒想過和她會有什麼發展……”
依萍聽著李勇的話,眼神中也不禁有些追憶。
現在回想起來,那竟然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而這幾個月,她和李勇的關係突飛猛進,現在已經是不可分隔了。
傅文佩看著臉色微紅的女兒,想到她到處求職碰壁的情形,也是默默歎了口氣,自責道:“都是我這個當媽的沒用……”
“不!媽,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沒有錯,要怪,也隻能怪我爸。一切都是從他開始,他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還有雪姨,都是她在從中作祟……”
“依萍說得對,她從來沒有嫌棄過伯母,哪怕從我這個外人的角度,有時候也會覺得你是她的拖累。”
依萍立刻回頭白了他一眼,有些生氣。
這是這種時候應該說出來的話麼?
李勇卻隻是笑了笑,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才繼續說道:“但您也一直在信任她,支持她的決定,不是麼?為了保護她,伯母在雪姨的逼迫下帶著她離開了陸家;她和陸家鬨翻了,被斷了經濟來源,您也沒有什麼怨言。
“我想,也正是因為依萍一直以來的堅持,也正是因為你對她的支持,你們母女才能互相依偎走到現在。說實話,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母親,也沒有父親,我真的很羨慕你們母女這樣的感情……”
這話和他那霎時落寞的神情,讓傅文佩和依萍都有些動容,依萍更是被喚起了母性的溫柔般,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緊緊握住。
反正母親也知道他們的關係,不需要在她麵前回避什麼。
李勇回了一個微笑,又說道:“我接著剛才的說下去吧:那次見麵依萍除了氣質和談吐讓我留下深刻印象,我還記得她腳上已經穿破了的舊鞋,還有身上洗得發白的校服,我便知道她的近況肯定不好。隻要她還需要錢,她遲早是會找回來的。後來她果然找回去了,但我並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眼看李勇和傅文佩都看向了自己,依萍想著這個事情他們知道也沒什麼,而且他們之間的確是有一些誤會需要好好解釋清楚,便說道:“那天晚上,我回來看到我媽在幫人洗衣服,甚至連飯都舍不得吃。你身體不好,還一直咳嗽……後來我又知道,原來這些年我們沒攢下錢,是因為多餘的錢都讓媽拿去接濟李副官一家了。
“我在李副官家見到了可雲,當初那麼活潑開朗的一個女孩,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李副官拉黃包車又掙不了幾個錢……我不僅是背負著我們母女兩個人,還有李副官一家……”
傅文佩此前根本沒想到這個,她聽陸振華說女兒去舞廳賣唱還是有些芥蒂的,可現在知道情由,她隻懊悔著,又開始自責道:“都是媽沒用……”
“媽,彆說那樣的話。你十月懷胎生下了我,你一直以身作則地教育我,你怎麼會沒用呢?我的樣貌、我的歌聲,也都是遺傳了你,是你給我的天賦,現在我用它們去賺錢,來養活我們一家,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是麼?”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隻感覺心靠得越發的近了。
李勇在旁邊看得也很是欣慰,笑道:“後來的事情……我想我還是繼續說下去吧:依萍和舞廳簽了合同,她很自信,說要做大上海的台柱子,而且每個月都要加工資;她也有顧慮,所以讓我們不要告訴伯母。她知道你如果知道這個事情,一定不會同意,還會很傷心。
“但她絕對不是故意隱瞞你,她也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你們這個家。至於現在……伯母,其實我在外麵另外開了一間公司,而且是家貿易公司,依萍隻要願意,隨時都可以離開舞廳,去我那裡。
“但因為你和陸伯伯之前產生的誤會,她不想讓人覺得她是在依靠我……她一直都很考慮您的想法,但她畢竟也隻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子,不可能做到儘善儘美。至少在我的眼中,她已經做到最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