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益州可取!”
在迎接到劉封之後,在陸遜的扈從之下,一行人進入了歙縣縣府之中。
對於陸遜,劉封是極其信任的,雖然陸遜的政商幾乎為零,但並不代表他的為政能力就很差。
相反,陸遜的治政能力相當不俗,不但是東吳曆任丞相中政績最好的,就是放眼各朝各代,也最少是中上水平。
原時空中,孫權坐鎮長江下遊,親領揚州,就將荊州諸事悉數托付給了坐鎮武昌、江陵的陸遜,等於將一州之政悉數托付給了對方。
陸遜的治理能力展現的相當不俗,安定地方,鼓勵桑農,濯清吏製,打壓豪強,雖不能和諸葛亮在益州力挽狂瀾那般化腐朽為神奇,但也使得荊州煥然一新,為東吳成功穩定了長江上遊的荊湘諸郡。
現在讓他處理黟縣、歙縣兩個縣邑的山越安置工作,即便這兩個縣邑麵積極大,幾乎占了四分之一個丹陽郡的大小,真要細分,至少可以拆分出三四個新的縣邑出來。
如今不拆,隻是劉封嫡係人手緊張,沒有足夠的官員任免罷了,他可不想幫旁人做嫁衣裳。
兩人在縣府中坐定,剛敘話幾句,陸遜就說出了上麵那句話。
劉封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對於如今的他來說,一州之地的討論已經不足以讓他為之色變了。
“哦?伯言何意?”
陸遜當即慷慨陳詞道:“如今交州已下,襄陽又在我手,益州已為我所圍。”
陸遜這話說的可是一點都不錯,入蜀總共有三個大方向,分彆是北麵的越秦嶺,過漢中,南下劍門,然後從梓潼進入益州盆地。
第二個大方向,自然是大寶爹夷陵之戰的反向路線了,也是後來東晉時桓溫滅成漢時走的路線,朔江而上,過白帝,進入益州平原。
以上兩個大方向,知道的人非常多,畢竟實在是太過有名。
可第三個大方向,許多人就不清楚了,實際上在三國時期,這裡也曾經登上過曆史的舞台,那就是三國末年,西晉與東吳的交州之戰。
霍弋與陶璜之間的名將之戰,霍弋走的就是這第三條道,自南中出發,一路向南,依托紅河水為後勤,進入交趾。
最終因為霍弋亡故,西晉軍頓失強援,為陶璜先切斷了紅河補給,隨後並圍交趾,最終成功全殲。
這是三國末期,東吳極少的一次巨大戰略性勝利。
如今,這三條路中,兩麵半已經在劉封的手中了。
之所以說兩麵半的方向,原因是第一條路劉封隻能自先拿下上庸,再進攻漢中,然後才能轉向南方,也算是半麵。
這也是為什麼陸遜能夠說出益州已經為劉封所包圍的話。
“主公,以一方麵之將,總督山越、南蠻精銳,自交趾出發北上,以紅河水運為後勤補給線,可直入南中,威脅成都以南。再以水軍為核心,集精銳水路步卒,朔江而上,攻城拔寨,同時吸引益州重兵來防。”
陸遜繼續說道:“一旦南麵交趾之兵殺入益州盆地,水軍可長驅直入,無視兩岸重阻,與交趾兵馬合兵一處,直搗成都。”
不得不說,陸遜的想法是具有一定可行性的,尤其是戰略角度的正奇呼應,勝算不小。
劉璋在益州其實一直都很難,如果不是他能力尚可,又有不少忠臣良將輔佐,恐怕早被益州本土勢力給掀翻了。
饒是如此,劉璋也遭遇到了連綿不絕的叛亂,這其中固然是有本地士族豪強的反抗,同時也有劉璋自己造的孽。
自劉璋繼位以來,他所管轄的疆域比起劉焉來又小了許多。
越巂郡的騷擾劉璋根本沒法處理,名義上這裡還是劉璋的地盤,可實際上的軍政大權早已經落入了當地大豪高家的手中。
犍為郡、牂牁郡的情況如出一轍,本地豪強雍闓、朱褒把持著兩郡的實權,劉璋隻能視若無睹,搖搖欲墜的威望不斷下滑。
如果劉璋要整頓,那自然是有機會的,彆的不說,他手裡至少有五六萬能打的精銳,其中比較忠心的東州兵就有三四萬之數,若是加上普通兵馬,劉璋也能湊出十萬大軍來。
可劉璋本身並不具備軍事指揮才能,可要讓他將如此大軍委任出去,那可真要了劉璋的老命了。
想想先前的東州兵大佬趙韙,這還是劉焉的托孤重臣,又是東州人,算得上跟劉璋同氣連聲了。
可說反就反了,還帶著東州兵打上成都,要不是城內的本地士族豪強們怕被東州兵給屠了,誓死抵抗,劉璋說不定就直接掛了。
而此時劉璋能夠委任的最佳人選自然是黃權,不但道德底線高,人品還好,能力更是出眾,堪稱蜀中第一帥才。
可劉璋敢給嗎?
黃權可是地地道道的益州本地人。
劉璋對他是既用又防,而且從來不給對方實際兵權。
深知這些情況的劉封很清楚,若是自己真要打益州的主意,大話不敢說,六七成勝算還是有的。
隻是劉封心中頗有顧慮,這顧慮的來源自然是北方。
“伯言,你乃我之心腹,我也不瞞你。”
劉封將心中的顧慮托盤而出:“如今中原勢分,鼎足之態已成。如今我家與大將軍結為同盟,共抗河北大司馬,然此盟雖不至爾虞我詐,卻也已有離心離德之貌。”
劉封正色看了陸遜一眼:“至於為何會如此,伯言你應該也很清楚。”
陸遜慎重的點了點頭,他當然清楚,自古隻有兩弱抗一強的道理,哪有強弱聯合的。
曹操如今繼續維持盟約,不過是與袁紹嫌隙太深,而劉備、劉封父子倆表現的又太仗義了。
彆的不說,曹操但凡毀約,不提南陽盆地的防守問題,光是每年一百多萬石的糧食收入就足夠他頭疼不已了。
劉封歎息一聲,半是自嘲,半是惋惜道:“那以你之見,若是我再去把益州給拿下,大將軍該如何想?”
陸遜其實已經明白過來,聽到劉封的話後,他眉頭緊皺,像是在苦思些什麼。
劉封心頭一樂,看這架勢,陸遜顯然沒有死心,恐怕其人獻策的目的也不是那麼單純,說不定這三路大軍的主將之一,早已經被他給盯上了。
果然,陸遜接下來居然還真讓他想出了說法。
“主公卻有一事想岔了。”
“哦?”
麵對陸遜的指摘,劉封不但不生氣,反而露出了期待之色:“不知我何處想岔了,還望伯言教我。”
陸遜臉上閃過一絲隱晦的亢奮之色,回答道:“主公卻是忘了瞞天過海之策。”
不等劉封驚訝,陸遜繼續說了下去:“蜀中也好,交趾也罷,俱是四麵閉塞之地,尤其自漢中張魯叛亂以來,蜀中入雒之路已斷絕十數載也。故此,南麵之事,即便傳入中原,恐怕也會有數年之遲。況襄陽已在我手,若再嚴防死守,阻止消息往來,恐我等拿下益州時,大將軍恐尚蒙在鼓中。”
劉封聞言,不禁細思起來。
不得不承認,陸遜這說法是具有一定可信度的,隻是是不是如他所說那般,劉封有些吃不準。
陸遜看出劉封臉上的猶豫之色,繼續勸說道:“主公,圖謀蜀中其實無須動用中原兵馬,隻需周瑜、高順、蒯越以及山越新軍等部即可。這些兵馬或是久駐南方,或是新建,或是新降。必不會為大將軍所重視,隻需要謹慎調度,必不會引人懷疑。屆時中原百戰精銳悉數按兵不動,大將軍又豈會起疑?”
不得不說,陸遜的建言實在是具有誘惑力,劉封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心動了。
按照陸遜的建言,劉封仔細的盤算了起來。
若是以蒯越、賀齊、高順等部自交趾出兵,隻要依托紅河進軍,有水路作為後勤保障,交州一地想要供應這數萬兵馬其實並不困難。
而且這些兵馬本就在南麵,如賀齊、高順等,已經在會稽南麵兩年之久了,早已經脫離了曹操的視線。
這些兵馬調動起來,曹操彆說起疑心了,恐怕幾年之後都未必能知道這件事情。
至於中路,那水軍調度本就容易保密,江麵上的探子可比陸地上要顯眼多了。而且入蜀的長江通道上,劉封已經掌握了好幾個據點,諸如夷道、夷陵、秭歸、巫縣為據點,這些可都是港口城市,各自都能容容納數百條大小戰船。更彆說在他們後麵,還有江陵這個重鎮作為兜底了。
江陵庫存的軍械、糧食、布帛等物資,足以應付一場大戰役了。
“主公,中原局勢僵持,一時之間,難以打破。”
陸遜再接再厲道:“南麵卻可另辟蹊徑,若能成功掌握益州,不但可全據長江,更能北圖漢中,遙製關隴。屆時即便大將軍有所察覺,也是為時已晚也。”
劉封雖然臉色依然沉靜,但內心卻為陸遜所動搖了,尤其是陸遜對中原僵局的判斷,真正打動了劉封。
如今中原三分,局勢僵持,其實不僅僅是袁紹、曹操不敢動手,劉封自己也不敢動手。
否則,以劉封的積極性,如何肯按部就班的休養生息?
還不是因為擔心一戰雪崩嗎?
同曹操、袁紹比起來,劉備父子的地盤實在是根基太薄弱了,可偏偏又極具潛力。
時間越久,劉封的本錢就越厚,正是因此,他才耐著性子選擇了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中原不敢動手,甚至打勝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眼下的中原局勢,劉封一旦出兵,不但要考慮袁紹這邊的軍情,還得留出三分力氣防備曹操,這樣三心二意的決戰,簡直是拿麾下的精銳在開玩笑。
同時,倘若真的擊敗了袁紹,以曹操的性格,十有八九會不顧一切跳反。
將心比心,若是劉封處在曹操的位置上,眼看著對方即將橫掃天下,即便是和袁紹有殺父之仇,恐怕都會先幫扶對方穩住局勢的。
既然要休養生息,那何不再趁機先拿下益州呢?
一旦控製了蜀中,不但能極大的增強自身的實力,還能威脅到曹操的腹背,到時候就算曹操不反,劉封甚至都可以考慮逼著對方跳反了。
這就是戰略主動權。
“此事還是太有風險。”
劉封最後還是硬生生忍住心頭的誘惑,沒有直接答應下來,而是推遲道:“如此大事,需當群策群力,伯言你將黟縣、歙縣諸事交給可信之人,你隨我北返。”
陸遜心頭大喜,趕忙應了下來,就想要告退出去安排事情。
“等等。”
劉封又叫住了陸遜,斟酌了下後道:“伯言可先將你的想法整理成紙麵文書,包括進軍路線,動用兵力,軍械、物資、糧草,人員等等。你想到的,都可以寫上。時間不著急,但有所成,先予我觀看,可隨寫隨補。”
陸遜心中喜色更盛,又應了下來。
當他走出堂上的時候,隻覺得胸中無限豪情。
有如此進取善納的主公,自己一身才華,必有展布之時。
很快,陸遜將親信召集了起來,把當地的事情托付給了幾人,讓他們留下輔助兩縣縣長安定地方。
而劉封也沒有在歙縣多停留,甚至放棄了巡視,次日休息了一天後,就帶著陸遜北上,離開了歙縣,前往丹陽郡治宛陵。
歙縣的北邊雖然也是山地,但地形要遠比南麵和東麵來的緩和,更有大量丘陵充斥其中。
因此,劉封等人的歸程要比來時方便了許多,走了三天之後,就已經離開了山區,進入了丹陽平原。
在進入平原地區後,劉封等人又走了一天,於次日傍晚抵達了郡治丹陽。
張英在郡府中突然聽聞南麵來了千餘人馬,頓時大驚失色,趕忙下令關閉城門,集結兵力。
這倒不是張英膽小,而是丹陽郡南本就是山越酋長、漢越豪強的地盤。以往山越、漢越豪強舉兵造反,都是從南麵出山,威脅宛陵的。
雖然今年才和陸遜一起聯手鏟除了一大波,可張英卻不敢賭來的一定是友軍。